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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三百九十五章天上

作品:《 谢家的短命鬼长命百岁了

       “你和爹说这话的时候,我其实就在屏风后面。你走后,爹问我什么想法?”



       她脸上透着一点坏,“我说,银子不要给足,人手也不要给足,我就同意建。”



       陆时用力捶了一下床板,有点恼羞成怒。



       “有一个人,骗了褚师兄二百两,骗了唐师兄三百两,然后把自己存了好几年的银子都搭了进去,嗯,大概三十几两吧。”



       她眼底有水光荡漾。



       “他还找了三胖帮忙,那个打铁铺的掌柜也被他请进了府,后院的七个书生,硬是被他逼着出了力。



       三个月的时间,他除了读书、喂马外,都在干活。他话最少,活干最多。夜里读完书,还不忘去那边溜达一圈。



       戏楼落成那天,别人都来了,唯独他没来,说是身子不大舒服。



       我那天听完戏,走到他院门口,想了半天,还是没有进去,就在门口,骂了一声‘傻子’,不知道他有没有听见。”



       陆时没有听见。



       他正倒在床上呼呼大睡。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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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三个月,把他累够呛。



       “你知道,爹看了那戏楼后,与我说什么吗?”



       她再一次拿走了他额头上的毛巾,走到脸盆前用冷水浸湿。



       陆时看着她的背影,觉得浑身真的一点劲儿都没有。



       是一种很无力的感觉。



       “他说,山石这孩子堪以重任,于是,我大着胆子问。”



       她转过身,倚着窗户,安静地看着他,“爹,你相得中他吗?”



       像是一把匕首,忽然插进了陆时心口,这是他最柔软、最没有防御能力的一处地方。



       他感觉到痛,又觉得不是那么痛。



       “你猜,我爹回了我一句什么话?”



       陆时连气都不敢出了,就这么憋着,唯恐哪怕他轻轻的一个呼吸,惹得她不高兴了,她不肯说出先生的回复。



       她走上前,第三次把毛巾覆盖在他额头上,然后唇慢慢弯起,变成一个十分柔和的弧度。



       “爹说:我女儿相得中,我就相得中。”



       陆时一动不动,像他的字一样——山石。



       山石是寂静的,是沉默的,是冰冷的,可此刻他的心却是热的,而且跳得很快,几乎都要跳出胸腔了。



       这一定是个梦吧。



       他想。



       为什么听上去那样的不真实,那样的虚无缥缈。



       良久,他张了张干裂的唇,刚要说话,少女如葱一样的手指覆盖了上来。



       “陆时,我其实……”



       她一双眸子像火一样灼烧着,“……没有吃过苦,我离了林壁连头发都不会梳。



       唐师兄没有夸大,这一路我们的骨头都快被颠散架了,可我还让赶车的快一点,再快一点,我……我怕来晚了,让你一个人难过。



       你难过的事情那么多了,我帮不上什么忙,心想陪陪总是好的。娘刚走的那会,我简直要活不下去,是爹和林壁一直陪着我。



       娘的最后一句话,是对爹说的,她说:这世上什么事情都逃不过一个‘忘’字,好的、坏的都要忘了,人才能往前走。”



       陆时一眨不眨地看着她,看得眼睛都酸了,流下泪来。



       二十六年,他活了二十六年,到今天才恍然发现,那女人在他的生命中,原来充当了一个陪伴的角色。



       哪怕这个角色她扮得不那么称职,他总还有个可以惦记的人,所以她走了,他才会觉得天大地大,只剩下了他一个人。



       可现在,唐之未来了。



       千里迢迢的赶来了,就坐在他的面前。



       陆时伸出手,捏住她落在他唇上的半截手指,“你……能陪我多久?”



       她轻声道:“很久,很久。”



       “你就不怕……”



       “不怕。”



       她莞尔一笑,笑得妖气十足。



       “我又不是崔莺莺,我是唐之未,我娘一手养大的,我不会看错人,你信吗,陆时?”



       我信的,唐之未。



       陆时忽然想到六年前,在静安寺,他趁夜摸到西园门口,听到她和林壁说话,心中质问老天爷:



       这世上怎么会有这样一种人,不仅有爹疼,还有娘爱?凭什么有人在天上,有人在阴间。



       老天爷,我错了。



       原来我也一直活在天上。



       ……



       时间,过去很久很久。



       戏台上,书生终于高中举人;



       香,也只烧得剩下一点。



       晏三合低唤一声:“不言。”



       “是!”



       李不言起身。



       朱青、黄芪随即也跟着她一道走出去。



       就在这时,那一团白烟忽然不安地蠕动起来,片刻后,白烟向晏三合飘过来,缠在她的手臂上。



       晏三合抬起另一只手,很轻很轻的拍拍那团烟,笑道:



       “别担心,你只管安心去,他会跑着来见你的。”



       小裴爷傻傻地看着这一切,又傻傻地问了一句:



       “为什么是跑?”



       “因为。”



       谢知非接话:“心里思念的人,是片刻都等不及的,就算跑着去见,也恨自己跑得不够快。”



       晏三合:“……”他怎么说了我要说的话?



       小裴爷:“……”这小子八成是对谁动了春心,否则这种话,他说不出来。



       就在这时,包房里忽然刮起一阵狂风。



       谢知非和小裴爷只觉得眼睛一痛,来不及的闭上。



       风吹起了晏三合的黑发,吹落了最后一截香灰。



       香灰无声无息地掉在地上的时候,晏三合脑海里听到“咯嗒”一声。



       紧接着,一个轻柔的声音在她耳边低声说。



       “谢谢你,我去了。”



       去吧,唐之未。



       人鬼殊途,这里不是你该呆的地方。



       晏三合深吸口气,轻声道:“她的棺材合上了。”



       小裴爷:“这么快?”



       谢知非:“那你是不是要晕过去了?”



       晏三合点点头,目光看了眼台上的书生,然后垂下了眼,静静地等待着昏厥的到来。



       一息;



       二息;



       三息……



       戏台上,最后一声戏鼓子落下,晏三合发现自己始终清醒着。



       真是奇怪。



       她抬起头,发现谢知非、小裴爷正一脸担心地看着她。



       晏三合学着李不言的样子,耸耸肩,表示自己也不知道为什么,同时,目光飞快地看向戏台。



       这一看,大惊失色。



       “他不见了。”



       谢知非很快反应过来,“我们也快离开。”



       晏三合迅速地抄起桌上的两枝桂花,用力扯了一把还在发呆的小裴爷:



       “快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