香玲之前听说了展天白用水果刀自杀的事，心脏登时吓得不会跳了。

       “展公子……”不知道该如何劝展天白，香玲心一横，咬咬牙，“展公子你很恨王爷吧？既然你恨他，更要好好调养自己的身体啊！你伤害自己，最终只会让亲者痛，仇者快，所以一定不能做伤害自己的事，你要多吃多喝多睡，把自己的身体养好，这样才能报仇雪恨！！”

       冒着杀头的风险，香玲义正辞严地对展天白说出这番大逆不道的话语。

       这些话，若是被其他人或端木璃本人听了去，等待她的只会是乱杖击毙。

       可是，她还是不得不说。

       她虽为奴婢，但也并非一点不懂，展天白过去的起点太高，可是瑶国赫赫有名的战神，所向披靡的“赤焰大将军”。

       那个时候，就算她没见过展天白的样子，也听说过展天白的名号。

       可以说，展天白是令整个南楚都闻风丧胆的大人物。

       只要有展天白在，南楚和瑶国这场旷日持久的战争就赢不了。

       虽说身为南楚子民，但不少南楚的女子都对这位声名显赫战无不胜攻无不克的赤焰大将军心生向往，这其中，就包括香玲。

       然而世事难料，那么了不起的一位大将军竟然被本国的皇帝赐死，听闻这件事，香玲整个人都傻了眼。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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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正所谓伴君如伴虎。

       最终要你命的不见得是敌国人，也有可能是本国人。

       香玲倒是并不气端木璃手段卑鄙，反而觉得瑶国的皇帝昏庸无能。

       从一名大将军变成废人，又被卖到小倌馆入奴籍，然后成为了自己最大仇敌的禁脔……

       换做是香玲，恐怕早就承受不住疯掉了吧？

       在香玲看来，展天白已经足够坚强了。

       本来还以为在王府里，王爷那么喜欢展天白，展天白一定能过上好日子，可到头来……

       看着卧榻上心如死灰面色枯槁双腿残废的展天白，香玲的心一抽一抽地疼。

       从最高处跌落谷底，这样的落差让展天白轻生也不能不能理解。

       可是香玲还是不希望展天白死。

       活下去……

       人只要活下去，就一定会遇到好事的！

       她舍不得展天白死。

       展天白明明那么优秀，那么俊美，那么温文尔雅……

       香玲坚信，她都舍不得，端木璃一定更舍不得。

       “展公子，好好活下去……你一定能恢复的，然后找王爷报仇，让他也尝尝坐冰的滋味！”

       一边说，香玲一边挥了挥小小的粉拳。

       刺激展天白的求生欲，眼下就只有这一个法子了。

       香玲越说还越兴奋起来，仿佛自己平日里也积压了不少怨气，这个时候嘴上逞逞能也很大快人心。

       看到香玲眉飞色舞地讲着，展天白冷淡僵硬的神色渐渐柔和了一些，混沌红瞳难得地跳动起感兴趣的光芒。

       这边香玲仍在喋喋不休地讲着，帮展天白畅想身体好了以后要怎么报复端木璃。

       殊不知，此时此刻，端木璃正侧着身子站在房门口，被门板挡着，从香玲的角度是看不见端木璃的。

       香玲说的每一个字都落入了端木璃的耳朵里。

       不过端木璃没有动怒。

       在这个世界上能够让端木璃动怒的仿佛就只有一个人——

       展天白。

       听香玲讲着那么很难实现的畅想，展天白的表情与眼神变化，端木璃看在眼里。

       原来……展天白对报复他很感兴趣啊！

       端木璃不由苦笑，笑容像是被硫酸泼过一般。

       果然……展天白对他，只有恨意。

       曾经，端木璃以为他能得到展天白的恨也没什么不好。

       可是现在……他打从心底不希望展天白恨他。

       他与他之间的罅隙……还能修复了吗？

       端木璃感觉到自己的心底宛如有岩浆在涌动，滚烫而不安，令他浑身灼痛不已。

       默默地伫立在房门口良久，他都没有走进去。

       在香玲的劝说下，展天白已经开始吃东西了。

       端木璃突然间发觉，阻碍展天白身体好转的或许并非病魔，而是心魔——

       就是他。

       两只手用力攥成拳头，端木璃生自己的气。

       多么希望此时此刻陪在展天白身边的那个人是他，多么希望展天白表情变得柔和也是因为他……

       端木璃猛然生出一个将香玲处死的念头。

       摇摇头，他沉下一口气，觉得自己的脾气实在太暴躁了。

       不经意间抬起头，展天白伸长了脖子望向房门口。

       一缕清风拂过，将柔顺的发丝吹得飘动两下。

       “展公子你怎么了？”香玲好奇地问。

       “没什么。”展天白摇摇头。

       他总觉得，刚刚门口似乎有人。

       “来展公子，再吃一口吧！”

       看到送到自己嘴边的海参，展天白哭笑不得，“香玲，我真的已经吃不下了。”

       “不行展公子，你也就吃了几口而已啊！海参大补呢，可是王爷刻意……”

       咬了咬自己的舌头，香玲就此打住。

       她不能在展天白的面前提起端木璃的好，否则展天白一定又会不开心。

       看香玲的表情，展天白就知道香玲在想些什么。

       两片干涩的薄唇正要张开，香玲抢先一步。

       “展公子你得这么想……这海参很名贵的，所以你才更要吃，把整个王府都吃穷，用王爷的钱来调养自己的身体，恢复好之后再报复王爷，这样才爽快才过瘾！”

       扯了扯唇角，展天白禁不住苦笑。

       报复……

       静静地闭了一下眼睛，展天白感觉到自己的心里很乱很乱。

       曾经的他也想报复端木璃。

       但这份复仇心却渐渐地在和端木璃的接触中变得越来越淡。

       而现在，他还想报复端木璃吗？

       展天白恨端木璃。

       因为他把他害得惨不忍睹，今后或许将永远躺在王府这张熟悉却冰冷的床上。

       可是，他明明那么那么恨端木璃，却想不出要如何报复端木璃。

       复仇心……已经被一次次的伤痛磨没了。

       现在的展天白，只想安静地休息，让大脑彻底放空，不去想任何有关端木璃和自己的事。

       因此，他最想做的就是自杀。

       被别人杀死也可以。

       只要死了，他伤痕累累痛苦不已的灵魂才能彻底解放。

       死了一了百了一身轻松——以前他很瞧不起这种人，然而现在，他自己却变成了这种人。

       “展公子……”

       看到展天白眼神迷离，香玲情绪低落。

       难道她刚刚说了那么多都一点作用没起吗？

       红瞳滑到眼角，展天白看了香玲一眼，虽然不情愿，但还是张开嘴，吃下了香玲喂到他嘴边的海参。

       “嗯，好吃。”

       “展公子！”香玲立刻惊喜得就差跳起来了。

       展天白没说谎，海参真的很好吃。

       身为生物的本能在渴望着进食，与展天白的个人意志截然相反。

       展天白竟然奇迹般地觉得饿了。

       咧开嘴，展天白欲哭无泪。

       双腿都废掉了，他竟然还能觉得饿？！

       展天白从来都不知道自己原来是这么没心没肺的人。

       还是说……是这海参做的太好吃了？

       察觉到展天白飘远的目光，香玲立刻又舀起一只海参，“展公子，再吃一口吧！”

       大半个月每天就只吃一两口东西，香玲觉得展天白别说是养好腿了，没被饿死都是万幸。

       现在，端木璃也不再饿着展天白了，不仅没饿着，还好吃好喝地伺候着，香玲真心觉得展天白应该逮住机会好好地吃一顿。

       万一什么时候端木璃又改变主意了呢？

       毕竟，在香玲看来，她们的璃王爷可是整个南楚最阴晴不定喜怒无常的王爷了。

       吃下了第二只海参，展天白有些意犹未尽。

       这海参的品种和口味都下了不少功夫，他禁不住想，这应该是端木璃吩咐厨子刻意为他做的。

       事实上，展天白也没有想错。

       做给展天白吃的海参是由宫里的御厨亲自烹调，海参本身是珍贵的贡品，全皇宫只有三盒，都被端木璃拿走了，一盒也没给端木楠留。

       端木楠是敢怒不敢言。

       只要端木璃不突然起兵造反，别说是三盒海参，就是三片盛产海参的海域，端木楠也舍得给。

       吃着鲜美可口的海参，展天白越是吃，心里越不是滋味。

       他是真的无法理解端木璃。

       端木璃对待他的态度一定要这么大起大落吗？

       展天白倒是宁可端木璃饿死他，宁可端木璃把他丢在刺骨的冰块上不管不问，任他自生自灭。

       变得暗红的眼瞳闪过一抹复杂的情绪，展天白无声叹息。

       死也死不成……活又活不好……

       还真是应了端木璃最初对他说的——

       “……本王叫你生你就生，你放心，本王不会叫你死的……本王只会让你生不如死！”

       目光飘向自己的双腿，展天白心想，所谓的“生不如死”就是他现在这种境况吧？

       那么，他已经生不如死了，端木璃是否可以放过他？

       什么时候端木璃才能给他一个痛快呢？

       坐在旁边，香玲观察着展天白的脸，展天白的每一个表情变化她都没有错过。

       结果，纵使恢复了点食欲，可是展天白的眼睛里依然没有求生欲。

       直觉告诉香玲，若是展天白的双腿一直不好，展天白就会一直求死——

       直到真的死亡。

       与此同时，端木璃只身一人来到了花街，怡香院。