子夜。

       尹陌睁开眼睛，琥珀色的明眸像是在发光一般，很亮。

       瞥了一眼在他身边熟睡的沈玉岚，尹陌眼底流过一丝丝疼惜和惆怅。

       “玉岚……”

       尹陌轻轻摸了摸沈玉岚的头。

       沈玉岚故意隐瞒他的事很多，他是知道的。

       例如，就在今晚，沈玉岚给他喝了安神汤，为了不让他知道自己溜出了怡香院。

       例如，沈玉岚其实会武功，虽然算不上太高强。

       例如，沈玉岚背着他偷偷去见了什么人。

       例如，沈玉岚并非南楚人，而是来自塔尔。

       例如……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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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但是，纵使沈玉岚有那么多隐瞒他的事，他依然喜欢沈玉岚，爱着沈玉岚。

       他想让自己耐心一点，逼自己耐心一点，等沈玉岚亲口告诉他一切。

       他想给沈玉岚充足的自由，而不是像端木璃似的只知道束缚展天白。

       但是，他很担心沈玉岚。

       在沈玉岚溜出怡香院之后，尹陌就醒了，偷偷跟在沈玉岚的身后，进了小树林里。

       跟踪自己喜欢的人，对自己喜欢的人起疑在尹陌看来是一件十分可耻的行为。

       然而因为太过担心沈玉岚，他只能这么做。

       不过，他又不了解沈玉岚去见的人究竟有多高的武功和内力，因此不能贸然靠近。

       不是他不敢，而是他怕对方一旦察觉到他的存在，会迁怒于沈玉岚。

       虽然沈玉岚与对方密谈的具体内容他并不知道，但大致可以猜测一二——

       沈玉岚，应该是塔尔派到南楚的间谍。

       “玉岚……”

       尹陌温柔地搂住沈玉岚。

       他觉得沈玉岚在他怀中的时候就会变得好小只，宛如一只被坏主人折磨得遍体鳞伤的百灵鸟。

       尹陌好想把沈玉岚捧在手心里，好好地呵护他。

       “玉岚，我想帮你……我想救你……”搂着沈玉岚，尹陌阖上眼帘，像是在自言自语，“我希望能由你亲口告诉我……我该怎么做。”

       窗外，薄雾渐散，天色微明。

       天，终究还是亮了。

       王府。

       痛并快乐的一夜过去，展天白醒来时已是日上三竿。

       “啊……”

       忍不住发出慵懒的声音，展天白苦笑着扯动嘴角。

       “端木璃你个混蛋！”

       昨晚实在是被端木璃折腾得太惨了，展天白就算连打三天三夜的仗都没有这种浑身散架子的感觉。

       连动一根小手指都成了奢侈，展天白就这么一动不动地躺在床上。

       乌溜溜的眸子眯起来，泛着淡淡红晕的脸浮起一丝丝回味的表情。

       昨晚……很舒服……

       已经好久都没有过如此酣畅淋漓的感觉了，展天白脸颊越来越烫，心里被一股不知名的感觉填得满满的。

       床边已空，一股难掩的落寞袭击了他。

       展天白无奈地叹了口气。

       他知道端木璃今早要上早朝，还要去军机房处理紧急军务。

       懒洋洋地打了个哈欠，展天白唇角漾开释然的笑容。

       这样……不是很好么？

       与其那么纠结痛苦，还不如大大方方地接受端木璃。

       不知道该说自己是堕落了还是豁达了，展天白扬起手搔了搔头发。

       “展公子……”

       这时，香玲端着盆水走进来，“哦不对，王妃。”

       突然改变的称呼令展天白一怔。

       “香玲，你刚刚叫我什么？”

       “王妃呀！”眯起眼里，香玲笑嘻嘻。

       展天白顿时皱眉，“别乱叫，我不是什么王妃。”

       “怎么会不是呢？”把水盆放下，香玲欢快地来到展天白的床边，“奴婢都听说了，王爷只要赢了斗兽场的决斗，你就答应做王爷的妃子。”

       “我没这么答应过。”展天白立刻否定。

       “展公子……”香玲忍不住鼓起腮帮子，“虽说王爷以前是做了不少错事，奴婢也很生气，但其实王爷是真的喜欢展公子的，展公子这么聪明，应该早就知道了才对呀！”

       “……”

       “这次王爷也是九死一生，展公子，换成是别人早就以身相许了。”

       “……”

       “既然展公子已经接受了王爷的爱，那被册封为王妃不是早晚的事嘛！现在王府里上上下下可都把展公子你当成是王爷的正妻来看待的。”

       “什么正妻不正妻的……”目光闪烁，展天白将头扭向一边，轻声道：“不要再乱叫了，当心被你家王爷听到，惩罚你。”

       看到展天白脸红，香玲捂着嘴咯咯咯地偷笑，“我家王爷若是听到我叫你王妃呀，别说是惩罚了，搞不好还能赏我几锭银子几匹绸缎呢！”

       “你……”

       说不过香玲，展天白张张嘴，内心矛盾不已。

       他是接受了端木璃的感情，但是王妃……这个头衔对于他而言实在是太过沉重了。

       先不论世人会如何看待他这位男王妃，他若是被端木璃明媒正娶，势必要带端木璃去见一见他展家的列祖列宗。

       他们家每一位仙逝亲人的牌位，他一直都有小心地保存着。

       然而……

       他是能够理解当初端木璃的所作所为，但要让他的列祖列宗理解，恐怕很困难。

       纵使他们能够理解身为南楚辅国大将军的端木璃当初使出的手段，却也不能理解他——

       他怎么能爱上自己的敌人呢？

       展天白不由揉了揉生疼的额角。

       或许这也正是端木璃担心的地方吧？因此才没有急于让他做他的王妃。

       “展公子……？”

       看到展天白一脸凝重，香玲水汪汪的大眼睛眨了眨。

       “展公子你是不是有什么烦心事啊？虽然奴婢才疏学浅……但是也想帮展公子分担呢！”

       忽然间意识到自己战败之后这一路走来其实也受到了不少人的帮助，展天白摸了摸暖暖的胸口。

       “或许是我太钻牛角尖了吧？有些事……也没必要如此介怀。”

       看似回答香玲的话语，实则是展天白说给他自己听的。

       洗漱完毕，展天白换了身新衣服，依然是红色，但上面却有暗纹，仔细一看，是一对对戏水的鸳鸯。

       总觉得这鸳鸯的图案是有所指，展天白哭笑不得。

       若是端木璃真的告诉他，希望他做他的王妃的话，他不会拒绝的。

       “展公子！”

       突然，李管家的喊声吸引了展天白的注意力，展天白就见李管家慌慌张张匆匆忙忙地跑向他。

       “宫里头来人了！展公子、哦不，王妃，杜公公说皇上召你入宫。”

       “什么？”

       展天白不禁吃了一惊。

       这个端木楠……怎么又来？

       说好了不再打他的主意的，展天白不相信端木楠身为一国之君也会出尔反尔。

       面见杜公公，展天白板着一张脸。

       “展公子，这是皇上的手谕。”

       不是圣旨，展天白狐疑地从杜公公的手中接过一封信。

       怡香院里，尹陌再一次不知所踪，不过这样一来沈玉岚也能更加安心地执行任务。

       对着铜镜梳妆，沈玉岚此时一改往日的白衣翩翩，换上了一身火红长衫。

       他要易容成展天白。

       他要假扮成展天白。

       王府里，看完了端木楠亲笔写给自己的信，展天白心里更纳闷了。

       端木楠的信十分简短，意思也简明扼要，就是近些日子端木楠认为自己给他添了不少麻烦，想亲自向他道歉。

       本来不看这手谕时，展天白心里就画了个问号，现在读完他更觉匪夷所思。

       端木楠……会单纯地为了向他道歉而专程叫他进宫？

       展天白是不信的。

       然，皇命不可违，展天白只好坐进轿子里，进宫面圣。

       同一时刻，一辆轿子从怡香院的后门悄然起轿，夜鹫安排的人手以最快的速度扛着沈玉岚的轿子穿小路直奔皇宫。

       展天白坐在轿子里，鼻尖缠绕着淡淡的香气，愈发觉得这轿子慢吞吞的，像是蜗牛在爬。

       眼帘变得越来越沉重，意识也不受控制地飘远，在彻底沉睡的前一刻，展天白有种不妙的预感。

       毋庸置疑，先抵达皇宫的是载着沈玉岚的轿子。

       只不过此时此刻的沈玉岚，在外人眼中就是展天白——

       眉清目秀，一身红衣，左眼角点缀着一颗性感的泪痣。

       轿子入宫后直接停在了专门用来招待外国使臣贵客的昆仑殿前。

       夜鹰就在里面。

       “展公子，请吧！”

       轿帘被拉开，伪装成展天白的沈玉岚从里面走出来，进入昆仑殿。

       “展天白？你这么快就来了啊！”

       看到展天白，夜鹰古铜色的脸上立刻绽放出明媚的笑容。

       “不是皇上召我入宫的么？”扭头四下张望，沈玉岚轻声道。

       他在模仿展天白的声音。

       但由于再怎么模仿毕竟不是本尊，沈玉岚担心被识破，因此刻意放低音量。

       “嗯？”歪歪头，夜鹰一双锐利的眸子紧盯展天白的脸。

       “怎么感觉你今天和平时有点不一样呢！”

       闻言，沈玉岚顿时紧张得两只藏在宽大衣袖中的手紧紧握拳。

       “所以其实是夜鹰首领找我？那么有什么话就请直说。”

       沈玉岚朝夜鹰摊开一只手。

       “呵……”夜鹰笑了笑，“你果然和平时不一样……对我更加冷淡了呢！”

       突然，夜鹰一把抓住沈玉岚的手腕，“展天白，你知不知道你越是想逃我就越想追……后天我就要启程回塔尔了，怎么样？你真的不考虑考虑跟我一起走？等我们到了塔尔可以在草原上纵情驰骋，可以对酒当歌，我还能助你一臂之力，将当初南楚欠你的……一一讨回来！”

       轻垂眼帘，沈玉岚露出思考的神色，像是在权衡利弊。

       夜鹰顿觉有戏。

       “其实……”长睫毛微微颤抖，易容成展天白的沈玉岚唇角轻扬，声音伴着几分娇羞，“想让我跟你走也不是不可以……”

       “真的吗？”

       “不过夜鹰首领你得答应我一个条件。”沈玉岚朝夜鹰勾了勾手指头，示意夜鹰靠近他。

       夜鹰不假思索靠近沈玉岚。

       “你先去死！！”

       白光骤然一闪，沈玉岚已经挥起匕首刺向夜鹰的胸口。