夜深人静。

       隐蔽的山林之间一片肃静，万籁俱寂。

       在波光粼粼的湖水里洗了个冷水澡，展天白穿好裤子，湿漉漉的黑发披散在大理石般洁白而又健硕的肩膀和脊背上。

       随意一挥手，火堆扑哧一声燃烧起来，火光耀眼、炙热。

       展天白坐在火堆旁烤火，随手用沐巾擦了擦头发，漫不经心地开口：“你还打算躲多久？出来吧！”

       天籁般动听清冷的声音回荡在山林之间，片刻，草丛里传出响动。

       端木璃出现在了展天白的面前。

       不经意扭头，展天白第一眼就注意到了端木璃断掉的左手臂。

       此时此刻，端木璃的左手臂已经被尹陌和沈玉岚包扎好了，血虽然止住了，可厚厚的绷带仍叫人触目惊心。

       察觉到展天白的视线，端木璃也扭头扫了一眼自己的断臂。

       征战沙场一生，他做梦也想不到自己有一天会被最爱的人砍掉一条手臂。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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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呵……”

       虽然断了一臂，可不知怎么，端木璃忍俊不禁，“这算是报应么？”

       因为当初是他害得展天白被诛九族，被赐鸩酒武功尽失变成废人一个。

       或许这是老天爷给了展天白一个报复他的机会。

       “你笑什么？”

       看到端木璃自嘲般的笑容，展天白一头雾水，“觉得你被我砍了一条手臂很有意思？那要不要我把另一条也砍掉？”

       “还是别了。”端木璃苦笑着朝展天白摆摆手，“如果一条手臂都没剩下，我就不能抱你了。”

       唇角的笑容倏然凝固，展天白随手将单薄的外衣披在身上，“就算你还剩一条手臂，你也不可能再抱我了。”

       “天白……”端木璃上前一步。

       刷！

       一道红光阻止他继续迈开脚，脚下的土地被横向切开。

       若是刚刚这一击展天白是打在他的身上，端木璃觉得他恐怕已经身首异处了。

       “你不该回来的，端木璃……”

       展天白的声音一如既往很好听，像夜幕下清澈见底的泉水。

       但是，很冷。

       心知肚明，端木璃是为了他回来的，然而展天白的内心却掀不起一丝波澜。

       “我不是你爱的那个展天白，那个展天白已经消失了，我只不过是拥有展天白的躯壳，但他的内在早就变了，所以，不要再在我身上浪费时间，我也没空陪你玩爱情游戏。”

       目光飘远，展天白眺望远处蒙上一层薄雾显得朦胧诡谲的密林，像是在自言自语般地对端木璃道出这番话。

       这是实话。

       他想不起来过去的一切。

       也想不起来对端木璃的感情。

       他不爱端木璃。

       他是异族王，一心只想解除异族的封印，带领异族一统大陆。

       儿女情长对他而言屁都不是。

       深沉黑瞳中映着展天白清俊冷漠的脸，端木璃心知肚明，展天白没有想起来。

       或许真的像变成了异族王的展天白所言，过去那个展天白已经消失，再也回不来了。

       可是端木璃仍然不想放弃。

       他根本就没办法放弃。

       “天白，我想你。”

       迈开脚，端木璃朝着展天白走来。

       又是一道红光，突如其来地划伤了端木璃的脸颊。

       一滴鲜红的血珠顺着光滑的肌肤流下来。

       展天白就这么从容不迫地坐在火堆旁烤火，时不时地就会以电光石火般的速度对端木璃发动攻击。

       然而即便如此，端木璃也不曾退缩。

       一步、一步、一步地靠近展天白。

       脸上、身上都是伤痕，但端木璃察觉到，展天白对他并没有下重手。

       “你应该知道……这点擦伤对我来说算不了什么。”

       来到了展天白的身前，端木璃低沉磁性的男低音透出一丝丝戏谑。

       展天白仰起头。

       四目相对，端木璃满是伤痕的脸绽放出一抹充满自信的笑容。

       看到端木璃在笑，展天白也笑了一声，只不过他这一声是冷笑，是嘲笑。

       “端木璃，你是不是觉得自己特别有魅力？”

       “嗯……嗯。”

       端木璃大大方方地点头，追加了一句，“至少在你眼中，我应该还算有魅力吧！”

       “哈哈哈哈哈！”

       展天白放声大笑。

       “你以为我不对你下死手，不杀你，是因为我舍不得你，觉得你有魅力？”

       “……”

       端木璃沉默不语。

       虽然并非真的觉得自己在现在的展天白眼中还有魅力可言，但至少，他相信展天白对他还有一丝丝留恋。

       哪怕“心”消失了，肉体的留恋依然存在。

       直到现在端木璃也坚信，在这个世界上若是还有一个人能够唤醒展天白，那个人就是他了。

       然而展天白的笑声缺水越来越放肆，笑容也越来越狰狞。

       “不愧是当王爷和大将军的，果然自恋。”

       展天白站起身。

       虽然身高不如端木璃，可是这么一站起来，展天白瞬间带给了端木璃莫大的压迫感。

       四目相对，端木璃凝视展天白血红的眸子，觉得这对眼睛就像深不见底的血潭，足以将他溺死。

       唇角上扬，展天白笑容邪肆，伸出手轻轻拍了拍端木璃的脸。

       “我不杀你，只是现在还不是杀你的时候……”

       端木璃看展天白的表情就知道展天白说的是真话。

       根据展月的说法，想要解开异族的封印，需要五大家族后人最为强烈的感情——

       绝望。

       而最最绝望的一件事就是眼睁睁看着自己最心爱的人亲手杀死自己。

       不止是对死亡的绝望，还有因为自己而让心爱之人手染鲜血背负一生的愧疚，这点反过来也会让濒死的五大家族后人感到绝望。

       这样一来，异族的封印就能解开，展月的复仇就能实现。

       所以，对展天白而言，现在的他还是有用的。

       端木璃无奈地叹了口气。

       作为一颗棋子，现在的他还是有用的。

       就算展天白现在不杀他，等到五大家族的后人再一齐被抓住，到时候展天白还是会杀他。

       可是，那又怎么样？

       “如果我怕死，我就不会回来了。”

       话音未落，端木璃突然张开右臂，搂住了展天白。

       长睫毛猛地向上扬，展天白眨眼间用自己的内力幻化出猩红战镰，一刀砍向端木璃。

       端木璃连忙闪身避开。

       “我对你还有用，天白。”

       棱角分明的脸上不见一丝惧色，端木璃反而笑了笑，“若是你现在就杀了我，那你和展月的夙愿可就没法达成了。毕竟，端木家的后人没几个，有真爱的就更没几个了……只有我。”

       一边说，端木璃一边用唯一的一只手指了指自己的鼻尖。

       展天白皱眉，“你到底想怎么样？”

       “我想……”

       深邃黑瞳目不转睛地盯着展天白，端木璃直白露骨的眼神看得展天白浑身不舒服。

       现在的他实力绝对在端木璃之上。

       然而端木璃却胆敢公然威胁他，这让展天白既恼火又惊喜。

       “你这人果然有点意思。”

       展天白一双红瞳滚动到眼角，轻瞥渐渐靠近他耳畔的端木璃，只听端木璃气定神闲地开口：“天白，我想吻你。”

       “做梦！”

       展天白一掌打向端木璃。

       “下手别太重，我万一死了你可就成了异族的千古罪人了。”

       端木璃眼疾手快一把抓住展天白的手腕。

       “哼！”

       展天白冷笑一声，继续出招。

       端木璃察觉到，展天白的招式里并没有带太强大的内力。

       “只是这样的话，你是打不过我的。”端木璃见招拆招，渐渐占据了上风。

       “对付你，这样足够了。”展天白死鸭子嘴硬。

       夜幕下，湖畔，端木璃和展天白就这样打了起来，打得如火如荼，转瞬间就过了三百招。

       既不能对端木璃下杀手，又不能将端木璃伤得太重，展天白施展不开拳脚，一直被端木璃压制。

       不过，端木璃也切身意识到——变成异族王的展天白真的好强！

       因为无法对他下杀手，端木璃还以为自己很快就能将展天白制服，然而三百多招过去了，他和展天白仍旧打得难舍难分。

       展天白不能对端木璃下死手，同时，端木璃其实也害怕伤到展天白。

       “这样打下去有什么意义！”

       展天白有些恼火。

       “那你就乖乖束手就擒，跟我回南楚。”

       端木璃向展天白提出了要求。

       “哈！”展天白被气笑了，“你要带现在的我回南楚？端木璃，你这是在引狼入室么？”

       “无所谓，我只要你！”

       “唔！”

       强劲有力的大手猛地伸过来，展天白一个不小心被端木璃掐住了脖子。

       扑通！

       端木璃顺势将展天白按倒在地。

       “啊……”

       展天白吃痛地叫了一声，整个人被端木璃压住。

       缺少左臂，端木璃只能靠自己的身体压制展天白。

       紧盯自己的是一双深邃的黑瞳，然而黑瞳深处却燃烧着不言而喻的火焰——滚烫、真挚、火热。

       展天白下意识屏住呼吸。

       端木璃有棱有角张扬霸气的脸在瞪大的红瞳里渐渐放大，凉薄的唇眼看着就要落到他的唇上。

       展天白突然使出内力将端木璃震飞出去。

       喷出一口鲜血，端木璃不死心，再一次扑向展天白。

       两人在湖畔打得难舍难分。

       展天白恼羞成怒，这一回手上没留多少情面。

       断了一臂的端木璃显然招架不住。

       忽——

       迎面打来的一掌，端木璃本来能够接住，然而他一只脚不小心踩到了湖边淤泥，身体瞬间失衡。

       “天白！”

       顺势揪住展天白火红的衣袖，只听扑通一声，端木璃和展天白一齐落入冰冰凉的湖水之中。

       哗啦！

       两个人不约而同地钻出水面。

       面对面，端木璃和展天白全湿漉漉的，浑身上下都湿透了。

       “你这混蛋，我刚把身上烤干……”展天白气不打一处来，忍不住冲端木璃抱怨。

       端木璃轻垂眼帘，火热的视线在展天白的身上来来回回徘徊。

       单薄的红纱被水浸湿，黏在展天白白得透光的肌肤上，隐约可见胸前含苞待放的粉嫩花蕾。

       端木璃喉结一滚。

       察觉到端木璃在看哪里，展天白立刻朝端木璃拍去一掌。

       啪！

       大张开的五指牢牢抓住了展天白的手腕，不过端木璃并没有使太大力，展天白想要甩开端木璃的手本应是轻而易举。

       然而……

       风停了。

       山林间一派祥和。

       唯有恬静的月光在湖面洒下一片片银箔。

       扬起眼帘凝视端木璃，展天白不知道为什么心脏怦怦直跳。

       他不记得端木璃和自己之间的过去，不记得自己对端木璃的感情，但是……

       自己的身体却毋庸置疑地在渴求端木璃。

       “你对我施了什么咒术么？”咧嘴一笑，展天白天籁般的声音里有几分无奈。

       站在水中，站在展天白面前，端木璃一点点、一点点地靠近展天白，昏暗不明的月光下那张英气逼人的脸依然醒目，叫人难以抗拒。

       “是你对我施了咒术……”

       磁性男低音响起的同时，端木璃的嘴唇与展天白的嘴唇重叠了。

       本以为只是个蜻蜓点水的吻，可没想到端木璃竟然撬开了他的唇将滚烫的舌头伸了进来，展天白顿时慌了神，激烈挣扎起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