林亦舟闷闷地说：“我不知道你的家庭地址, 小愿有东西要寄给你，便直接寄到了三中，你可以去附近代收站领。”

       林初五指收拢, 抓住床单。

       其实如果他问她, 她是愿意告诉他们家庭地址的……

       但是他没问。他应该认为她不会说。

       大概在他们心里，她选择了远离他们。

       林亦舟：“大家让我恭喜你考了高分, 都说你肯定能考上暄城大学，提前为你祝贺。”

       林初翻了个身，躺在床上，林亦舟的话传到耳朵里麻麻的。

       林初：“在你们心里，我现在过得很好是吗？”

       林亦舟没说话。

       林初轻轻笑了，“嗯，我过得很好……”

       “时间停在那个时候, 大家在一起，每个人都美好，应该是最好的情况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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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林亦舟一阵沉默。

       通话结束前, 林亦舟干涩地说：“没想到我们的距离真的越来越远了。”

       -

       三中校外有家甜品店, 同时是个代收站。

       小愿的快递被寄在那里。

       林初那天下午离开陈执家, 走路到那家甜品店。路过三中校门，被校牌上几个金灿灿的大字晃着眼。

       她皱眉别过脸。

       甜品店人不多，林初找到快递后在角落的一桌坐下。

       一个不大不小的快递, 她向老板借了剪刀, 拆开快递。

       箱子里, 是一个相册集。

       林初手指轻颤，捏开相册集的外壳, 翻到第一页。

       很多她的照片, 她和小愿的照片, 和林亦舟的，和班里其他同学的……他们在教室里自习的照片，在食堂抢菜，春游秋游，运动会……

       记忆涌来，烧得她眼睛疼。

       “这是你在一中的时候？”

       身旁冒出个人，挡住了光，林初还没看去就听到这声音，整个人一怔，反应过来瞬间盖上相册集。

       “至于嘛，啧，小气。”

       “巧姐——你吃什么？”前方有人喊。

       李思巧喊回去，“老样子。”

       林初快速擦了下眼睛，收敛眼底的情绪。

       李思巧拉开椅子，在她旁边的桌子坐下。

       林初侧目看去，整个人再次怔住。

       蓝色的头发，烟熏妆，低领背心，短裙。

       找不到十七岁的影子。

       李思巧托着腮，“我一开始在这看到你吓一跳，就想你怎么会出现在这，结果是拿快递，你是地址填错了？”

       说着，她看到林初眼里的诧异，露出一个妩媚的笑，“我这身打扮怎么样？”

       林初不说话，目光复杂。

       跟着李思巧的两个女生都被学校开除了，但是李思巧没有，她只是得到了一个不大不小的处分。

       高考结束，她应该出国了，为什么还在这里？

       李思巧不在意她的不理睬，撩了撩头发，又说：“最近我都没见过陈执，他身体怎么样？你现在跟他怎么样了？还在一起？”

       林初还是没给予回应。

       李思巧变了。

       上学时，她身上的气息是嚣张跋扈的。

       现在，她身上是一种混沌又糜乱的气息，带着不属于她这个年纪的社会人气息。

       这种气息让林初感到不适，甚至能感觉到跟她靠近就会被扯入一片不堪中，不想再跟她扯上关系。

       正要起身离开，迎面走来一个女生，也是浓妆艳抹。

       但是林初还是认出了她，是在学校里一直跟在李思巧身边，欺负她的另一个女生，孙晚。

       孙晚同时看到了林初，眼神一下子凌厉起来，带着毫不隐藏的恨意。

       林初眸子半眯，心里那些想离开的念头被一股火气压着。

       恨？

       她眼底是恨？

       她凭什么恨？

       学校给予施暴者处分是施暴者该受着的，至于处分的轻重是校方的决定，受害者还没露出恨的表情，她一个施暴者凭什么恨，有什么资格恨？

       “林初，你怎么不问我为什么还没出国啊？”李思巧等了好一会，都没听到林初问，便自己问了。

       林初面容绷着，没理睬。

       李思巧笑得格外开心，“我是舍不得你们，想想去了国外，可没你们这群朋友了，那生活该多无聊啊，现在的生活多爽啊，可以去酒吧玩，那么多人认识我，那么多朋友，想吃想喝，那里整个世界都是我的……”

       “哎，去了国外就不一定了，虽然我爸妈给我找了个很好学校，我学习成绩也是不错足够上好学校。但是，我不是很稀罕呢，还是想好好玩。”

       李思巧拉动椅子，坐到林初身边，“你说我们这么年轻，不就应该用来挥霍时光吗？趁着年轻应该想怎么玩就怎么玩，想怎么恋爱就怎么恋爱，老了恋爱还有什么滋味？想玩还有什么力气蹦跶？天天学习学习，多无聊啊……”

       她说着，突然捂住自己的嘴，满怀内疚地说：“我刚刚说那些话不会伤着你了吧？我真不是故意的，哎呀，都忘了你多爱学习了，你肯定做梦都想出国。”

       孙晚接话，“爱学习？笑死我了，那有什么用，爱学习又怎么样？天天学不还是考那么差，最后肯定考不上好学校或者考上一个不入流的学校，说不准还没我个被退学的混的好。”

       她说着，语气变得咬牙切齿，“那就可惜了，也丢脸死了，嗤。”

       她们的话语对林初没有任何的冲击，完全激不起林初心底的怒火或嫉妒。

       但是，看着眼前化着浓妆的不同的脸，露出同样的讽刺笑容。

       林初心里格外不适，还有些发寒。

       年轻的脸被涂上化妆品，年轻的心脏又被涂上了什么。是什么样的心理才会露出这种表情，说出这种话……

       林初不想跟她们扯上丁点关系。

       不想再来三中这里，这里的空气都是恶心的。

       林初推开椅子，没看她们任何人一眼，带上所有东西往店外大步走。

       走出甜品店，入目是熟悉的环境，远远可以看到三中的校牌。

       林初心头涌上厌恶。

       霖城……

       这片养她的南方土地，种满了她喜欢的梧桐。

       但是她待不下去了。

       她要去暄城。

       一定要离开这里。

       她要永远丢掉那些人与事。

       -

       林初感受到了陈执的变化——他开始主动选择学习，而不是她举着“学习”找他。

       学习进度飞快。

       高一的所有理科课程就快要学完了。

       陈执用事实告诉她，聪明的人做什么都很容易。有的东西是生来就具备的。

       外面在下大雨，两人午饭点的外卖。

       最近一段时间林初独自静处时，不会再想太多乱七八糟的事，但是今天，她又开始想。

       好事坏事都想了一遍，想到最后，停在某个念头。

       她的许多想法都开始跟他有关。

       林初将目光移给他，他正在夹一块猪肝，她每天都会买，起初他不乐意吃，后来不用她劝说他会主动吃。

       林初张嘴准备说出来，就快要说出来，可最后还是没说出来。

       想问他：复读后，你愿意去暄城吗？

       这个问话太过沉重了，对此刻的林初来说是这样。

       这句话需要林初用未来承载，但谁知道以后会发生什么……如果他去了暄城，他们却再也没有如果呢？

       ……

       吃完午饭，两人将茶几收拾干净，往常陈执会选择睡觉，但今天他直接坐到电脑桌前，林初以为他要学习，刚想说这个时候可以休息，放松大脑比较好。

       他先一步开口：“过来，我教你玩游戏。”

       “什么？”林初错愕。

       陈执靠着椅背，打开电脑游戏。是他之前一直跟他的朋友玩的，林初有下载到手机，但只玩了一次，那天晚上他去找她的那次。

       林初走过去，还没坐下他说：“等等。”

       陈执试了试键盘，“你用这个吧。”

       两人交换位置。

       进入游戏后，陈执登录他的账号。

       用户名：ZC

       林初：“要不要开个新的游戏号？我不会玩，有你的游戏号学的话会掉段位吧？”

       他坐得离她很近，身上的热量微微传递。

       “无所谓。”他淡淡说，尾音一挑，不知是调侃还是认真的，“你还知道段位？”

       林初一滞，动动唇，“我虽然不玩，但听其他人聊起，还是知道一些。”

       他手肘抵着电脑桌，撑着脑袋看一眼屏幕，又看她，“我以为你只是个书呆子。”

       林初瞥他一眼，不搭理他。

       他也不肯放过她，追问：“是不是书呆子？”

       “不是。”

       “哪里不是？”他微微拖长音，俯身逼近她。

       他凑的越来越近，林初没躲，而是移了移桌子上的鼠标，说：“你教会我玩游戏，我就不是了。”

       “你总是这样……”

       她睫毛轻颤，以为他生气了，去看他，却见他眼尾微挑，哼笑一声，“狡猾。”

       他又凑近些许，呼吸喷在她的耳廓上，她的身子无法放松。

       过了一会，他带着玩味的声音响起，“你耳朵这么红是不是熟透了？”

       林初不知如何作答。

       他挺久没有像现在这样“捉弄”她，这样的他，她一向不知道怎么应对。

       又听见他的声音，“熟透了我就要咬下来了。”

       林初一下侧过身，捂住耳朵退后。

       “咬下来你就全部是我的了。”

       他嘴角轻勾，脸上展开又散漫又坏的笑。

       她缓滞地看他。

       两秒后，抬手将两只耳朵都捂住了，不听他讲话。

       陈执笑意渐浓，接下来没再闹她，像她教他学习一样，他在认真地教她玩游戏。

       玩了几局，陈执像当初她评价他学习一样，说：“你学的很快。”

       林初弯弯唇，应他的话，“谢谢。”

       她看一眼时间，“到吃药的时间了。”

       陈执手快，已经开始了新一局游戏，林初站起来，“我帮你弄，你玩吧。”

       陈执的伤快好了，但是医生嘱咐还不能断药，平时洗澡和饮食也要多加注意。

       林初将冲剂倒入玻璃杯，再加入开水，药味在密闭的空间弥漫开来。

       她端起杯子往电脑桌走，手不小心碰到杯底，一下被烫到，倒吸一口气。

       陈执听到连忙回头，“怎么了？”

       “没事，不小心碰到杯底被烫了一下。”

       她话音刚落，电脑里传出声音。

       “我靠了，那个什么ZC，你他妈是不是跟我们有仇啊？！！”

       林初疑惑：“怎么了？”

       他们没开麦，听得到对方的声音，对方听不到他们的声音

       她看到屏幕上的内容愣了愣，然后一下笑起来。

       林初玩上手以后，陈执带她玩了两局组队模式，这局也是跟几个人组队。

       而屏幕上的一幕，便是陈执跟几个队友躲在一个屋子里，外面有人守着他们出不去，便等着在屋内射杀外面的人，不料刚刚陈执回头不小心摁到某个位置，然后原地投放了一个手榴弹，把整个队的人炸死在屋里。

       林初控制不住轻轻笑出声。

       陈执见她手里还端着药，沉着脸过去，“你不怕药洒在手上？”

       他拿过杯子，放稳在电脑桌上。

       林初还在笑，笑到别过脑袋不好意思看他，对着墙笑。她有努力去克制，但是实在忍不住笑意，便也不再忍。

       清脆的笑声在屋内回荡，将这个房间的虚存的阴霾彻底扫荡干净。

       陈执牵了牵嘴角，靠着椅背看她笑得乱晃的发尾和衣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