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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二十七章

作品:《 敬山水

       晚自习的时候, 语文老师因为一篇阅读理解和大家聊了不少文学作品,下半节的时候她放了一部电影,是改编沈从文同名作品的《边城》。



       电影中女主因为哥哥弟弟的感情犹豫不决, 同桌郭福临小声说一句:“这不就是绿茶吗。”



       戴余年“哟”了一声:“你还知道绿茶呢。”



       郭福临一扶眼镜说:“我还知道白莲呢。”



       这话引得周围不少人笑。



       陈博予嘴巴欠, 很爱逗蓝月, 闻声说:“那blue moon肯定是汉子。”



       蓝月气得扭回去半个身子跟陈博予隔空打架,徐正清被他们俩夹在中间闹得烦, 直接起身道:“咱俩换个位置, 你俩专心致志打。”



       有人起哄,蓝月红脸说:“我不!”



       陈博予说:“我跟你换。”



       徐正清冷笑:“你想得美, 你坐我这, 周边人还看不看了?”



       陈博予说:“我小声点。”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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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徐正清微微有些正色:“别闹了, 后面剧情挺严肃的,你俩这样影响别人。”



       徐正清平时没有官威,但大概是他自带气场的原因,脸稍微板一点大家就会收敛闹意。



       陈博予闻声终于不闹了, 蓝月也不再频频扭头触碰徐正清, 徐正清继续坐在自己的位子上。



       简幸听了他们全程的对话, 她是个局外人, 心情却随着他们每一句话跌宕起伏。



       徐正清要和蓝月换座位。



       徐正清要坐蓝月的位置。



       徐正清会离她只有一个走廊的距离。



       她余光里的他可以变得更清晰。



       徐正清没动。



       他与她的距离,依旧是两点之间最长的斜线。



       耳边终于安静了。



       电影也放到高/潮了,雷鸣电闪之间大雨倾盆而下, 水从天上来, 吞噬了山。



       屏幕瞬间黑了,教室里也陷入了黑暗。



       简幸看着翠翠在大雨里徘徊到绝望, 她在黑暗里大喊爷爷, 整个教室瞬间环绕了她的悲鸣。



       耳边已经有人在哭了, 蓝月也在哭,蓝月的同桌向后转问徐正清要纸,徐正清起身和陈博予换了位置。



       纸是陈博予给的。



       余光里已经没了徐正清的身影,简幸怔怔地看着荧屏,几秒后从座位上站了起来。



       她从后门走的,路过徐正清的时候,她好像看到徐正清看了她一眼,但她没有对视一眼。



       如果说前段时间的心是被山压得喘不过气,那这会儿的心就好像是被水淹没了一样。



       山给的痛苦沉重,水给的窒息漫长。



       简幸坐在空无一人的操场,想到那天在人来人往里哭的许璐。



       她想了很久,最终也只是轻轻抬起头,看向了月亮。



       月亮旁边有星星,每一颗都很亮,每一颗又都不太亮。



       她看着,身子后仰,双手压在了地上。



       掌心有一点点被硌到的疼,但她没有拿开,她在漫长细碎的痛苦与挣扎夹缝中,想到了徐正清。



       有些人每天可以与他对话、对视,相碰无数次,而她能够和他吹同一场晚风看同一个月亮,就足以让她欢喜很久。



       放学铃敲响的时候电影还没有放完,大家不约而同都没动,选择继续安静地看。



       简幸在一片安静沉默里离开了教室,她刚要关上后门,门忽然从里面传来反力,简幸一怔,松了手。



       门打开,月光在他身上镀了一层薄薄的的轮廓,他没完全打开门,身后依然是黑暗的教室,眼睛里却亮亮的。



       像收藏了很多星星。



       简幸怔怔地看着他,好一会儿才有些结巴地问:“有、有事吗?”



       “秦嘉铭说找你有事,刚刚给我发的短信,我本来想告诉你发现你没在,之后忘了,不好意思啊。”徐正清说。



       “没事,”简幸点点头说,“我知道了,谢谢。”



       “你要走了?电影不继续看了?”徐正清大概是随口问的。



       简幸想到刚刚的剧情点,心里堵得快要说不出话,她声音很小,甚至有点气音地说:“不了,我要回家了。”



       “行,路上小心。”



       门关上,光照不进教室。



       走廊全是光,简幸眼睛里却一片黯淡。



       不知道为什么,明明只有他们班因为看电影没准时下课,简幸却觉得路上人好少,她一路下了楼,离开教学楼走去主干道。



       人渐渐多起来,淹没简幸。



       她走到校门口,直奔爱七七的店,却不想刚出学校门口两步,忽然被人从后面抱住了。



       简幸吓了一跳,等反应过来又觉得不可能,她茫然地回头,看到陈烟白的脸愣了好久。



       “怎么啦?”陈烟白身上穿着不知道从哪来的校服,头上还戴了个顶棒球帽,头发披散着,乍一看,有几分学生的样子。



       简幸还在巨大的震惊中,好一会儿才颤着声音问:“你怎么回来了?”



       “来看看你呗,”陈烟白双手抄兜,“我来这破县城还能是看谁啊。”



       简幸说:“不是,你怎么现在回来了?你放假了吗?”



       “没,请假回来的,”陈烟白说,“今天周五啊,明天就周末,没事。”



       简幸不说话了。



       陈烟白比简幸高,她微微弯腰,口吻打趣:“来,让我看看小学霸长高没。”



       简幸扯了扯唇角笑:“拔苗助长吗?”



       陈烟白“啧”了一声,脚尖踢简幸的脚尖,说:“不想笑就别笑了,看得我眼疼。”



       简幸“哦”了一声。



       确实不再笑。



       陈烟白扭头看了眼往外走的人/流,“进去逛逛?”



       简幸说:“你又不是没来过。”



       陈烟白:“上次逛的是你即将考上的和中,这次逛的是你已经考上的和中,不一样好吧,学霸怎么连这点区别都不懂。”



       简幸:“……小心保安把你拦下来。”



       “不可能,我那么美,谁敢拦。”



       俩人说着,逆着人群走进了学校。



       晚上校园内人不多,陈烟白走去了凉亭,看着状元湖笑说:“诶,跟你说个事,之前我跟秦嘉铭来着,走之前丝巾吹河里里,我气得要死,要秦嘉铭给我捡,结果保安以为他要跳河,笑死我了。”



       简幸没笑。



       没一会儿,陈烟白又说:“你们学校有好多野猫啊,上次还追着秦嘉铭要他手里的烤肠,秦嘉铭给了一半,那猫扭头走了,没一会儿带了一群猫过来!秦嘉铭那天零花钱全折猫上了。”



       简幸还是没笑。



       陈烟白扭头看着简幸,沉默了好一会儿才问:“初六那天为什么没来。”



       简幸扭头看她,看着风把陈烟白的头发掀起又落下,淡淡说:“姥姥走了。”



       陈烟白瞬间收了所有表情。



       简幸与她对视几秒,扭开了头。



       状元湖里映着一轮月亮,看着和天上无异,甚至离人更近。



       风吹得月影晃动,简幸继续说:“初三晚上走的,凌晨埋的。”



       陈烟白伸手握住了简幸的手,握了一手凉。她不放心地摸简幸的额头,简幸笑着说:“我没发烧。”



       “我妈倒是烧了好几天。”简幸说。



       陈烟白没说话,只是手上默默加大了力度。



       简幸低头,看着陈烟白涂了大红色指甲油的手,她手很白,在夜里显得尤为吸睛。



       简幸看了好久才反手与她相握。



       陈烟白这时才说:“那你怎么了?”



       “什么我怎么了。”简幸嗓子有点哑。



       陈烟白说:“我以为那天,你忽然喊我的名字,是向我求救的。”



       悄无声息的,起风了。



       简幸在一片细碎的簌簌中说:“今天正月十三,陈烟白,我已经十天没睡好觉了。”



       “要么睡不着,要么梦里全是她。”



       “陈烟白,我会死吗?”



       “你不会,”陈烟白用力握住简幸的手,她蹲到简幸面前,仰头看简幸,“你只是生病了,我们去看医生。”



       “睡不着也算病吗?”简幸问。



       “算啊,失眠嘛,大家都有过失眠的情况啊。”陈烟白说。



       “你呢。”



       陈烟白知道简幸问的不是她有没有过失眠的情况,而是她家人去世的时候她有没有过这种情况。



       她很认真地想了下,说:“其实没有。”



       “但是我因为失恋失眠过。”陈烟白说。



       “因为那个人吗?”简幸知道陈烟白之前谈过一个男朋友,后来那人消失了,听说去广东打工了。



       走之前没有跟陈烟白说一句话。



       陈烟白点头:“对,就是他,一个傻逼。”



       “为什么啊。”简幸问的是原因。



       “不知道,”陈烟白说,“可能是怕忘了他,也可能是怕他忘了我。”



       “那我呢?”



       “你只是太想她了。”陈烟白站起来,抱住简幸的头靠在自己肚子上。



       她的声音从腹腔传到简幸耳边:“你舍不得她。”



       是吗?



       或许吧。



       简幸在陈烟白的陪同下回家,陈烟白穿着校服也不敢把简幸送到家门口,只敢在巷子拐角看着她走。



       简幸进去以后陈烟白才面无表情从兜里拿了根烟抽,她就蹲在角落,星火照亮了她的眼睛。



       没多久,传来对话。



       随之而来的还有车轮碾在石板路上的声音。



       “别人都在补课,她为什么不能去?”女人声音很大很强硬。



       “她成绩不是很好吗,哪里需要补。”男人声音很低。



       “成绩好就不需要了吗?总有成绩比她还好的!”女人喊。



       男人说:“高中本来就累,周末时间全占了……”



       女人立刻扬声打断:“谁不累!谁不累!你是怕累着她还是怕掏钱!家里有一分钱是你挣的吗?再说了!她周末要时间干什么?玩吗!现在玩以后干什么?以后也玩?她是个学生,她就该好好学习!”



       “你别老说这个,她自己知道学。”



       “我老说?我不说有用吗?你闺女初中干的那些事情你全忘了是吧?跟不三不四的人玩?大半夜出去吃饭!撒谎!这些你全忘了是吧?我看她就是不学好,指不定还干了什么腌臢事我们不知道!”



       “你怎么能这么说你闺女?”



       “我不说你说?你倒是放个屁给我听听啊!”



       对话停在巷子深处,陈烟白叼着烟,扭头看着他们下车,进屋,声音消失。



       好一会儿,门又打开,男人站在了门口,往这边看。



       陈烟白抖了抖烟灰,也跟着站了起来。



       屋里,简幸看着桌子上的宣传单,问:“这是什么?”



       简茹说:“补习班,暑假的,我现在先给你报名,到时候你去。”



       她说完就要走,简幸看着宣传单,在门被打开之前说:“我不想去。”



       简茹脚步声一停。



       紧跟着,简幸听到简茹问:“那你想干什么?你能干什么?你以为你几斤几两?吃我的喝我的翅膀还没硬真以为自己是个东西了是吧?”



       “必须去!”简茹说完摔门而去。



       屋里重新陷入安静,简幸沉默不语,好一会儿把宣传单揉成团扔进了垃圾桶。



       她打开抽屉,拿出一小盒褪黑素,还有一板安神补脑液。



       喝完没多久门被敲响,吕诚的声音从门外传来:“简幸,烧了水,要喝记得倒,绿茶瓶里是温的。”



       简幸说:“好。”



       [白烟的烟]:喝了吗?



       [白烟的烟]:今晚试试。



       简幸回:喝了。



       系统消息提示她被人邀请进群,简幸看了眼群名,“金牌国家运动员2009届预备役”,她笑了笑点了通过。



       群消息瞬间弹出。



       [病恹恹]:哇哦!欢迎学霸!!!/玫瑰/



       [年年有鱼]:学霸学霸!



       [给萵你de殇]:简幸吗?



       大家网名叫什么的都有,简幸捣饬了半天才设置成群备注可见。



       班里人几乎都在,还有几个之前的,虽然去了文班,但是并没有退群。



       他们关系看上去都很好。



       简幸打了个招呼,就没再在群里说话。



       群里也正如林佳所言垃圾话很多,大家什么话题都聊,从上一届最帅的学长到隔壁宏志部最好看的学姐,简幸不太关注这些,切回好友列表翻了翻。



       列表里,那只兔子是灰色的。



       签名不知什么时候换成了:一岁一礼,一寸欢喜。



       一岁一礼,一寸欢喜。



       愿历经漫漫山河,仍觉人间多值得。



       为他的十六岁,她其实准备了很多。



       但到底是她不够幸运,送不出去。



       其实这没什么可失望的,如果一个人连每天开心这种普普通通的愿望都无法实现,那她也没有运气拥有别的得偿所愿。



       她还是,不要打扰他了。



       简幸默默退出了好友列表,陈烟白发了不少消息,简幸大致看了看,回了个表情包。



       [白烟的烟]:行了,你睡吧。



       [白烟的烟]:做个好梦。/亲亲/



       简幸回了个爱心。



       退出Q之前,简幸把自己的签名改成了:



       千山万水,日日顺遂。



       送给他。