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他境

作品:《 南禅

       苍霁在妖气冲荡中将净霖提到身侧, 铺间桌凳闻声而断,长街陡然空荡,唯剩风肆虐不休。净霖被刮得身形后移, 苍霁探臂捞住他的后腰, 摁在了胸口,背身挡风。



       狂风啸冲,苍霁犹如避风港, 净霖被摁在他胸口, 清楚地听见他的心跳, 被他的气息紧密环绕, 呼吸间皆是苍霁的味道。



       乐言已经被刮冲在墙壁, 他化成笔掉入缝隙,才没有被刮走。狐狸的哀声逐渐断续, 变作哭声幽咽。净霖听着铜铃急声,分明是在催促。可是当下一筹莫展, 进退都难。



       梧婴没防备,被妖风刮翻下地,摔在地上。他听见哭声, 竟也悲从中来。



       客栈中的狐狸跛腿前行,化为长身男子,捂着人的血,对华裳磕头不止。



       华裳沉眉捉住狐狸的手,渐坐下身, 对他轻声道:“痴儿, 人已死了。”



       狐狸面上溅血, 他哑声吞吐, 几次欲出声, 都化为血往外淌。华裳指点掠点在他胸口,喝令四下:“把人拿开。”



       小狐狸们齐身而上,却见狐狸强抱着人不肯松手,他似是胸口疼痛,竟跪在地上抱着人半曲不止,痛得心都要呕出来了。



       “华娘……”狐狸涩声,“……救救他……”



       “他已气绝多时,速速放手。”华裳见状也不忍,她待狐狸极为温柔,不顾他满面血污,捧过他的颊面,定定道,“千钰,人已死了。”



       铜铃“叮咚”,整个京都似皆被铃声包围,叮咚叮咚响彻黑夜。净霖神魂一震,他紧抓住苍霁的衣,竟觉得自己正在纳入别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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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净霖说:“此情——”



       他话止一半,脑海中速倒前尘,刹那间竟猛坠云海,天地似如颠倒一般。眼前之景皆化虚景,耳边之生皆作虚声。楚纶和乐言的情景飞快破碎,莹光顿散,待净霖骤然沉入黑暗,他见得苍霁渐远,直至不见。



       雨水点鼻尖。



       净霖霎时醒来,他醒时一阵晕眩,便知铜铃又偷了他的灵气。他忍住恶心,抬目看去,发现自己正困于狭隘窄角,忍不住探身。然而这一探,伸出去的却不是手,而是毛绒绒的爪。



       净霖一怔,双耳便不自主地抖了抖。他甩掉水珠,爬出窄角,对上水泊,看见自己变作了一只通体雪白的狐狸。



       净霖略带惊恐地甩动脑袋,在原地踏着爪,甚至不能维持平静。因为他上天入地什么都干过,却没做过狐狸。这一甩才觉察到自己尾巴上坠着什么,他横尾来看,竟然是平素捉不到的铜铃。



       净霖定目向四周,顺着石沿钻去长廊。此处是一方偌大的庭院,比他上次与苍霁住的院子还要大,随处可见清雅布设。时间似在盛夏,净霖边甩着毛上的水珠,边走马观花似的张望两侧。他不知为何,仿佛冥冥中什么在推动,使得他沿着长廊一路走进花圃中的书阁。



       书阁充溢着满满的经香,净霖被经香所诱惑,步入其中,没留意自己在白毯上遗下了爪印。他跳上书架,像是识得全部的字,衔出自己要的书,推在地毯上看。



       净霖皱眉,见内容是戏本,便欲合书,岂料不论他如何的“想”,身体都不为之所动。他被困在这个躯壳下,强行扮演着另一个灵魂。



       狐狸看得津津有味,得了趣处还会在毯间打滚。净霖分明不想笑,却也要做着打滚的动作,他笨拙地滚了几圈,觉得自己看起来愚笨得要命。正苦恼中,听得有人上阶,在门前换鞋。



       净霖倏地钻进书堆中,露着星点耳梢偷听。听见那人对侍从低声说“退”,随后净手擦拭,入内来了。净霖双爪趴地,埋下头藏起来。



       那人应是个男人,踩过书堆旁时袍摆带起一丝风。他顺着书架寻书时见得脚印,便背着身翻书,嘴里却说:“窃书小贼,上回的书看完了吗?”



       净霖冒头,见他未回身,便轻脚调头,欲先逃跑。岂料净霖一动,尾巴上的铜铃便响,他还未跨出去,就被拎着后颈毛捉起来。



       “留于阁间的食也不见你吃。”男人揉着他的绒耳,“净来偷书看的吗?”



       净霖脊骨随着男人的手掌迅速蹿上酥麻,他不想的!尾巴却不自主地摇动,前爪舒怡地踏踩在半空,谄媚地往男人掌心蹭了蹭。男人拎转过他,抱入怀中。净霖抬首一瞧,险些惊掉尾巴。



       白净的“苍霁”眼中含笑,将净霖夹为臂间,拾袍上梯。木梯通向微窄的顶间,四面环书。苍霁没有点火,而是从袖中拿出掌心大小的夜明珠。



       净霖被放下地,他踩着更加柔软的毯,趴下身在明亮的珠旁,看苍霁置书,满室的经香让他几欲沉醉。净霖无所事事,便打量起这个苍霁。



       苍霁似觉察目光,即便没有侧头,也要道:“窃书在先,拒不认错。罚你面壁思过,怎地还看我?”



       狐狸不服气似的咬出声,大明大方地巡视四面。他走到苍霁背后,一个跃身跳到他肩头,双爪扒衣,探头看他腿上摊开的书。苍霁抬手抚在他颈间,舒服得他从肩头滚落苍霁怀中。



       窄间静谧,夜明珠使得苍霁侵略性的锐利融化,变得别样的柔软。净霖伏在他膝头,才发觉“苍霁”的脸也能够如此温柔。



       净霖正想着,便见自己探出了爪,轻搭在苍霁胸口下方,像是手指一般的滑动。



       这狐狸!



       净霖登时想要收爪,可身躯又不听使唤。他清晰地见着那绒爪化成手指,逐渐露出长臂和双腿,随后银丝如瀑泻流满身。他从苍霁眼中见得的是自己的脸,那脸上却陌生的露着些他没有过的神态。



       这世间最可怕的事情是什么?



       从前净霖不知晓,如今他明白了,便是看着“自己”变为另一个人,像是扯开曾经所有的遮掩,赤|裸|裸的做些自己从未做过事情。



       “他”在诱惑“苍霁”,他的手指从苍霁衣|襟里滑进去,顺着胸膛游向苍霁的后腰。



       净霖不知为何自己要出汗,他疑心是这狐狸的蛊惑,却能感受到掌心下的肌理。净霖错愕地想要转开目光,却无能为力。他只能盯着苍霁,逐步贴近。



       夜明珠被足尖拨开,银发的狐狸好奇地探近脸,唇齿间轻轻地对苍霁吹了吹。苍霁“哐当”的被压靠在书架,他腿间的书被拨乱,承上了净霖的重量,他见得净霖面色红润,指尖若有似无地轻刮在自己后腰。



       这他妈的!



       苍霁欲擒住净霖的下巴,发觉自己动不了,他亦变成了另一个人,却分明仍和净霖亲昵相抵,连温度和触感都是一模一样。



       铜铃误我!



       两个人异口同声地腹诽。



       净霖已经近得不能再近,他不仅面贴得近,连腿也贴在苍霁腰侧,分坐在苍霁腿上,仍在打量,似是好奇未减。



       苍霁觉得自己喉间滑动,因为净霖抬身,他几乎要以为净霖会亲上来。可是净霖没有,他微狭的眼低敛含蓄,张口咬在苍霁的鼻尖。



       苍霁一时分不清是该松口气还是该叹口气,因为下一刻他便回揽了净霖的腰,贴着颊吻在净霖唇间。



       湿热的吻被困在狭隘昏暗的窄角,却因此更加热烈。苍霁摁住了净霖的后背,从书架上抬起了身,用力地吻下去。他们应该曾经做过无数遍,因此轻车熟路,甚至连相互的气味都不陌生。



       净霖想要张眼,这笨狐狸却闭上了眼。净霖陷入黑暗,因此倍感清晰。他毫无遮挡的触及到了苍霁,也觉察到苍霁拨开他肩头银发,宽衫随之拨落。



       净霖的震惊甚至无暇表达,他如同轻滑的绸缎,被肆意折叠。他怒不可遏,铜铃就垂在发间,却只能从唇间泻出喘息。



       这不是替代。



       这就是他们俩,因为摩挲过的地方都熟悉无比。



       净霖听得苍霁含在耳边,热热地唤了声“千钰”。他忍不住抬臂遮面,欲挡住这些要死的羞|耻。铜铃开始摇动,净霖仿佛陷入了与身体的拉战,他被苍霁翻推在书架,指尖扣紧书沿,却抓不住能够站稳的地方。净霖已经仰起了首,苍霁从后来吻他。



       净霖将过去所有的强硬都挤压在这一刻,他猛地错开头,感受着苍霁紧贴的滚烫。吻细碎的落在脖|颈,净霖眸中冰凉,他像是幼儿学步一般的操控身体,手指僵硬地拽离原本的动作,被净霖拉向另一个方面。



       背后的苍霁骤然一重,净霖听见他喉间忍耐又难耐的骂声。这不是别人,这是同样在拽回自己的苍霁。



       净霖一只手已离开书架,他在喘息间被扒掉了里衬,锁骨与肩臂霎时暴露而出。苍霁压着他,净霖倏地拽住发间铜铃。



       “左清昼!”



       净霖哑声喊出名字来。



       “是左清昼……”净霖快速说,“死的人是左清昼,我已明白他与狐狸是何等关系!你便住手!”



       铜铃“啪”地消失于掌间。



       净霖松身抵住书架,后边的苍霁已经蓄势待发。苍霁撑着手臂,埋首低喘。两个人皆是劫后余生的感觉,只差那么一点……



       苍霁艰难地避开净霖的身体,他是唯一一次狼狈至此,甚至是第一次被这样陌生的冲动主宰。他阴戾地盯着净霖裸|露的后颈,却发觉“左清昼”似乎还存在于他的身体,因为他迫切地想要继续,去做他不知道也没经历过的事情。



       苍霁仓促地拉回衣衫,将净霖包裹起来,甚至连一点肌肤都不肯再让他露出来。



       苍霁骂道:“让它去死。”



       净霖拨发转首,苍霁没有丝毫迟疑地将他的脸又推回去。净霖唇间被吻得微疼,他亦知道自己此刻看起来不太妙。他用拇指擦过唇角,直起身。



       “它是想告诉你我,”净霖冷静道,“‘千钰’与‘左清昼’是这种关系,一只狐妖与凡人结为相好……但是左清昼死了。”



       “左清昼。”苍霁离身,说,“这名字好生耳熟。”



       “笔妖乐言修改了命谱,楚纶成了状元,左清昼因此错过了这一生。”



       苍霁抬手系扣,道:“你是说顶替楚纶死的人就是左清昼?”



       净霖用额头轻撞书架,沉声说:“不会这般简单……所谓因果相应,你我需要先弄明白狐狸是什么苦,左清昼又怎么死的。”



       苍霁与净霖背对背,他拾起毯间的夜明珠。窄角那种旖|旎又独特的气味仍未消散,苍霁不知道这是什么味道,但他也不欲张口询问。



       “在弄明白别人之前,你我先能出得去。”苍霁说着,将净霖方才被拉掉的腰带递了过去。



       净霖接了,两人立刻陷入一种清醒后的微妙气氛。