缇娜一脸严肃地看向薇莉娅：“告诉我，薇莉娅，这东西你卖出去了多少？”

       “老师，这种会挥剑的我才制作出来，之前卖掉的都是没法动的。不过就是挥剑持续的时间不太久，大概三四天，我还没想好怎么定价……”

       达格斯少女忽然想到了什么，吓得小脸发白：“难道这是违法的吗？我听说，好像卖东西，需要各城市的许可，不过我是在城外树林外摆摊卖的啊……”

       “不是这个。”

       缇娜说：“你这个陶偶，你是在它表面或内里刻上了卢恩符文对吧？但卢恩符文怎么能调动陶偶做出这么细微的动作？”

       “这个其实是……”

       薇莉娅正要讲述，外面忽然走进来一个二十岁左右的青年。

       “薇莉娅，来客人了吗？”

       他身材同样消瘦，头发乱糟糟的，眼里有光且面容硬朗，还背着一个穿长袍的中年女人。

       “哥！”

       薇莉娅立即小跑过去，和兄长一起将那女人安放在床上。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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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缇娜猜测，那应该就是他们的母亲——她面容安定，呼吸缓和，应该是在养病院服用了麻醉汁那样的魔药，以更好地休息。

       听了妹妹的介绍后，青年立即笑容满面地说：“薇莉娅承蒙关照，非常感谢，我是她哥哥，恰克。家里很小，您请不要介意。”

       他赶紧用毛巾擦了擦一张椅子，搬到缇娜面前。

       缇娜和恰克聊了聊，得知这兄妹母亲娜赫患有一种怪病，会忽然心悸。

       发病时娜赫满头大汗，浑身无力，严重时甚至就像是溺水一样无法呼吸，随着年纪增长，娜赫发病却越来越频繁，让她身体越来越弱，已经无法行走。

       两兄妹商量决定离开家乡，背着母亲一路去先进的尧族文明求医。

       他们带上亡父留下的皮革，变卖了不多的家产，背着母亲先去了复活王国。

       那边的医师对此束手无策，他们又一路来到了尧城。

       可惜尧城的四大养病院都早已人满为患，诸多世界的疑难杂症者都聚集于此。医师们在里面几乎是一路小跑，连吃饭都是边走边啃麦饼，主要收容的都是那些岌岌可危的紧急患者。

       娜赫的病症虽然严重，可在那边却属于轻症患者。

       尧城医师实在分不出人和床安置，就建议他们去盐城，说那边环境更为宽松舒适，而且盐城医疗条件与尧城其实相差不大。娜赫的病情需要长期观察和控制，很难说立即就能治好。

       于是他们又辗转来到盐城，租了这间城郊小屋。

       四处奔波治病早就将家里积蓄消耗殆尽，哥哥恰克就去了【奇妙动物园】打工。

       妹妹薇莉娅则是捏泥人、编织竹篮和竹筐，以及制作一些木头梳子去城外摆摊，来贴补家用。

       可哪怕在尧族城市摆摊也竞争激烈。

       没人能在竹制品领域击败竹人和芦民，木工和雕塑又有各路学徒出来赚外快，就连制作泥人和陶器也有土元素生物抢生意，薇莉娅营业太难了。

       最后她好不容易找到了一份工作，来缇娜这里当助手。

       情况大抵如此。

       缇娜对恰克说：“我就直说了，薇莉娅制作的这个陶偶，或许会有不小价值。不过这只是我的初步判断，还需要从技术上复现和验证，才能确定最终价值。”

       “如果你们相信我的话，我愿意做你们的代理人，去秘术国的【密特拉的颂诗图腾】前完成契约。”

       “在尧神大人的注视下，又有契约之神密特拉的严厉监督，能确保你们的利益能有保障。如果能获得更多一些财富，会能找到更多的医疗手段。”

       对此，恰克答复道：“只要薇莉娅同意，我没有意见，这是薇莉娅的智慧和财产。”

       “我相信老师，我听老师的！”

       薇莉娅对兄长说：“哥，老师超级有钱，工作和做事只是兴趣而已。学院里很多人都知道，薇莉娅老师其实是沙城首富、【沙城互助基金会】发起人之一米娜女士的女儿呢。”

       恰克露出恍然大悟的表情。

       “……”

       缇娜有些头疼。

       大家总认为她很有钱，可完全不是那么回事。

       她的母亲米娜，还有一个身份是古老的南方树妖乔蒂。她的父亲是写下《帕瓦的奇妙冒险》、《水晶帝国》的大作家帕瓦。

       父母都的确有不少财产。

       可是呢，家族财富却并没有到自己手中。

       因为像她这样的孩子，家里还有至少十几个呢，都在不同的世界生活着。

       父亲母亲成天到处旅游玩乐，每年给自己打一笔钱，大概也就够建一座小房子而已。

       这当然也不少，但远远没有外界传闻那么夸张。

       而且自己的开销很大，她还会资助一些家境贫寒的学生，帮助他们完成学业。

       除此之外缇娜也有着喜欢买漂亮衣服和各种首饰的传统，毕竟是树妖乔蒂的女儿嘛，喜欢亮晶晶的宝石和发光的装饰，母女是一脉相承。

       真要说与普通人有什么不同，大概就是自己非常冷静地知道，生活需要物质基础。

       每个人都生活在物质的沉重引力下。

       谁也不例外。

       ……

       缇娜先带薇莉娅去了一趟【秘术国】。

       在那座宏伟古老的石图腾下，她们和其他契约人一起，对契约之神密特拉颂念赞美，完成了契约。

       作为薇莉娅所掌握陶偶技术的代理人，双方三七分成，缇娜三，薇莉娅七，缇娜将维护薇莉娅的利益，确保这一技术产生符合其价值的物质回报。

       回到学院办公室，薇莉娅一边实地操作，一边说起了陶偶的技术秘密。

       “我将黏土捏成一个个部分，再将它们拼装成一个大型陶偶，就是捏成拳头，小臂，大臂，腿，胸，头这样……然后再用它们上面的凹凸结构将它们连接起来。”

       “制作时，我在里面刻上了一句卢恩符文，「佩索（法术）/耶瓦兹（马车）哈格拉兹（飓风）伯卡纳（诞生）肯纳兹（保护）/索威罗（神力发出）」。然后将这些部分放入魔瓶中进行加固和充能，就能让它们好几天都能保持莉魔力。”

       少女解释说：“这一句咒语，原本是刻在用以搬重东西的鞋上，结果我父亲的鞋上符文刻错了，却能让他漂浮起来。我才知道原来可以改变调整咒语，也能发挥出特别的力量。”

       “我想，这是父亲留给我的宝物吧。”

       她说得很轻松，缇娜却听得脸色凝重。

       这可不是随随便便的尝试。

       卢恩符文在尧族并没有受到足够重视。

       一是使徒龙吉确认它是对龙语的模仿，所以先天受到了轻视。

       二是因为掌握卢恩符文的达格斯人生活得水深火热，如果没有尧神的命令和尧族救援，他们大概率将毁灭在历史之河中。卢恩符文的力量，甚至救不了达格斯人。

       因为这些原因，尧族对达格斯技术最关注的还是【魔瓶】和【魔井】，也的确在这两个领域上做出了重大突破。

       如今，【晶构魔瓶】以非常低廉的价格进入了众多城市，变成居民日常生活的一部分。

       虽然考虑到安全问题，居民们仅能购买、登记和使用小型魔瓶，可这已经大大降低了人们的取暖、烹饪乃至制作工具成本。

       【魔井】更不用说。不论是【元素魔界】这一被尧族改造而成的能源世界，还是城市用的安全版【元素魔井】，都切实改变了所有尧族人的生活状态和方式。

       这几十年时间里，卢恩符文却几乎毫无进展。

       初期不少学者也尝试从中进行开发，但他们很快发现，这24个卢恩符文很难进行复杂的能力表达，只能做到束缚、稳定、尖刺、撕裂、快速等作用，且持续时间很短。

       符文组合稍长就极不稳定，无法确保力量均衡，非常容易断裂和失效。

       【魔瓶】上覆盖的那一层凝聚魔能的符文，至今仍然未被破解。这与尧神降下的《神书》、矩神的数字神谕，并称为尧族三大未解之谜。

       学者们陆续都放弃了这一方向。

       而如今，薇莉娅却给出了一个从未有过的思路——新格式。

       卢恩符文的力量表述，以及定义魔能规则，有着迥然于普通文字书写的范式。

       不仅仅是左右上下，还有空格、有隔行还有区域划分。

       接近于书信格式。

       翻译成尧族文字，就是如下内容。

       「法术

       马车飓风诞生

       保护

       神力发出」

       有着明确而协调的排序和规范。

       缇娜看得心神激动。

       如果能将卢恩符文真正利用起来，那么建造房子将会格外简单，甚至可以将房子一直叠加，变成一座无限高塔，钻入云层，用房子连接另一个世界！

       人们将造出飞行和移动的房子，而不用再依赖于【顶上之篮】那些鸟来转化飞屋——它们现在可是傲慢得要命，到处接受人们款待和照顾，而且丝毫不表态，简直就像是一个四下选妃的国王一样。

       缇娜早就对此不满了。

       没有你们，我们也能造飞屋！

       薇莉娅还在说着：“……不过长符文其实很难雕刻，因为要完成符文力量展开，需要均匀地分布在整个充能物的表面。”

       “所以需要控制大小，让每一个符文都匀称而等大。过去，猎人们采取的方法是墨线，用墨汁在弓和魔角上画出区域，在区域内小心雕刻。”

       “但陶器薄容易碎，在黏土上刻又会塌和不均匀。所以我制作了一些木模子，在上面雕出符文的阳刻，制作出一模一样的符文黏土片，再将它们贴在陶器内外……其实就是学尧族的印刷术。”

       “然后这些黏土片，放在魔瓶里就能直接用火元素烘烤，取出来固定在一起，很方便拿取。”

       达格斯少女讲出了她的全部心得。

       缇娜立即进行了尝试，发现结果的确如薇莉娅所说那样，通过这种看似简陋的办法，就能完成卢恩符文的力量重现。

       意外的符文段，还可以说是运气使然。可这独创的黏土片式连接，以及印刷术和白骨工程式标准化利用，那毫无疑问是这孩子自己的创想。

       她摸索出了一种描述世界的全新工具。

       缇娜问：“你为什么会想到做这样的东西？”

       “因为普通的泥人和陶俑卖不出去呀，大家的手工活都太好了。”

       薇莉娅又想了想，补充说：“还有就是我哥，他其实想当一个飞舟驾驶员，飞上天去，但我们家不可能的，飞舟需要他离家几年，做不到。”

       “我很喜欢尧神大人的近侍伊莎贝尔小姐，她的魔杖我也想要有一个，可以骑着魔杖飞上天。”

       “还有我妈妈，她身体无法站起来，而【火汽轮车】又贵又不好用……我想骑着魔杖带她去天上，如果可以自己制造出来，大家都可以满足心愿，就不用去花钱买了。”

       “我想造出能飞的魔杖。虽然目前只有这些陶片，勉强能浮起来。”

       少女有些不好意思地说着。

       “会的。”

       缇娜认真地说：“你会造出来魔杖，也能带大家飞起来，我来帮你。在这件事上，我是你的助手。”

       薇莉娅愣了愣：“真的可能吗？”

       “当然。薇莉娅，自信一点。”

       缇娜扶了扶水晶眼镜，微微一笑：“我们不止可以自己飞起来，我们还要带着房子……带着整座城市一起起飞。”

       “有了这个，我们就能把沉重的人生变得轻盈起来，让每个人都可以去飞行。”

       薇莉娅小声说：“可是听说老师您有私人飞舟，这样也会沉重吗……”

       “……谣言，都是谣言。”

       缇娜扶额：“不要听那些家伙胡说八道。”

       她忽然想到。

       是时候了。

       得给母亲写一封信，让她为这项名留青史的实验资助资金。

       (本章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