加入书签

移除书签

设置背景

上一章

章节列表

下一章

第461章 真与假

作品:《 满唐华彩

       “找到陛下了!”



       李亨正在众人的簇拥下策马西行,忽听得身后传来这般的大喊,回过头去,一名骑士自东边赶来,同时不停地大喊。



       “把他带过来。”李亨吩咐道。



       不一会儿,那骑士被带到他面前,脸上犹带着兴奋之色。



       “陛下已驾崩,谁让你如此宣扬?”



       “回忠王,陈将军找到陛下了!命小人前来告知大队人马,停止进行。”



       “你在胡说什么。”



       “真的,陈将军见了陛下,亲口宣布了此事。”



       李亨目光一凝,正要发作,旋即意识到周围还有旁人在,脸上浮起了一个略带怪异的笑容,张开嘴唇,吐出一个字。



       “好!”



       他惊喜万分,又道:“若陛下还在就太好了!快去确认消息,莫让我失望。”

m.quanzhifashi.com

       安排了两个心腹带信使去歇息,叮嘱他们事情还未确认前不可声张,之后,李亨转向后方的马车,径直掀帘而入。



       车帘垂下,他脸上的笑容瞬间褪去,阴气沉沉。



       “怎么?”张汀问道。



       “你出的好主意。”李亨咬着牙挤出一句话,努力控制着自己的慌张与怒气,道:“眼下圣人和薛白都活着,你让我怎么办?!”



       张汀很快就听懂了他在说什么,震惊得瞳孔放大,喃喃道:“什么?没死?这么大火,他们竟还没死。”



       主意确实是她出的,因李亨急着想把队伍带去河朔,她先是劝他放火烧山。可火灭了之后,犹有许多重臣坚持找到圣人,称“活要见人、死要见尸”,李亨亦感到李琬的威胁,总惴惴不安地说“夜长梦多”,于是张汀再次提议,做一出圣人被薛白弑杀的戏,一了百了。



       一开始他们想得很好,圣人与薛白大概率是死了,将此事坐实为李琮的大罪名,李亨便可名正言顺登基。哪怕之后圣人再出现,也已生米煮饭熟饭,到时,反而该是李亨这个大唐天子有权力判断是否有人冒充太上皇了。



       然而,薛白的反应太快了,李亨甚至没来得及把禁军带出关中。



       “就不该让他们见到陈玄礼。”



       张汀很快意识到事态发展与计划之间的出入在哪里,问道:“李俶是怎么做事的?为何不一开始便阻止此事?”



       “他要如何阻止?”李亨问道,“动手不成?那可是圣人!”



       “那又怎样?”张汀很诧异,瞪着他,问道:“事到临头,你们还手软了不成?知不知道一旦让那老头子活着回来,我们会是何下场?”



       李亨咽了咽口水,没说话,但眼神里的恐惧之色掩都掩不住。



       他恐惧的是弑君弑父这件事本身。不得不说,放火烧山与真刀真枪地弑君,在程度上有非常大的区别。



       张汀很生气,她在这一個瞬间看出了李亨的懦弱以及心怀侥幸。



       自古,敢暗中陷害父母兄弟以求争位的很多,而能够果断于光天化日、众目睽睽之下一箭射杀兄长的只有太宗皇帝。暗中杀人很容易,直面滔滔舆情与青史评述却需要极大的勇气,李亨远无这等魄力。



       她不由道:“我该听到的就不是‘圣人还活着’,而是‘有人冒充圣人’。”



       这边夫妻二人还在商议,李俶的使者也赶到了,请示李亨如何做。



       “殿下,广平王问,将人都带回来,可否?”



       李亨犹豫片刻,道:“可。”



       “不可!”张汀一把拉过他,低声道:“还不明白吗?火才灭,薛白为何急不可耐地让圣人现身,就不怕你杀了他?因为他更怕你带人去了河朔!此时带回圣人,万一让他们控制了禁军。”



       “依你之意当如何?”



       “动手,务必尽早,越拖,事态越不可收拾。”张汀催促道:“还不快让李俶办。”



       “可他如何敢动手?”



       伪造薛白弑君假象之事,李俶一开始便反对,李亨知道长子耳根子软,苦苦劝说才让他答应。他们找了几个心腹,又挑了个宫娥假扮杨玉环,最初没说要他们的性命,但李俶耳软心不软,最后还是全都射杀了。可,对手下人的贱命狠下心不难,面对真的圣人,情况便不同了。



       张汀竟是更了解李俶,冷哼一声,道:“事到如今,他还有退路吗?在等的无非是伱一句明示。”



       “何意?”



       “让他办便是了。”



       李亨很快也想明白了,把活着的圣人带回来是最坏的结果。



       但让李俶动手的命令却不可留在纸上,他四下一看,此事不能经手于任何官员、将士,唯有身边的几个宦官可以信任,遂招过李辅国,附耳低语了几句,道:“马上去。”



       “喏。”



       李辅国入宫之初从没想过有朝一日能参与这等天下大事,好在他耳濡目染,已能够应对,匆匆上马便去了。



       相比于李俶做场戏还要先推拒,李辅国这宦官遇事反而更为果决,让李亨感觉到了其忠心,他甚至回头看了眼李辅国的背影。



       “殿下,不可让队伍停下。”张汀道,“反而该加快行程。”



       “好。”李亨疲惫地叹了一口气,抚着她的背,有感而发道:“幸而我有你、有儿子们,身边的阉人们也得力。”



       “那是殿下宽厚,能容人。”



       李亨忧愁地点了点头,在过去以及现在这最艰难的时刻,他对身边的妇人、宦官们建立起了坚实的信任。



       ~~



       陈仓山壁高万仞,云朵在山峰之后缓缓飘着。



       李俶远眺着两山之间的山道,心情焦急。他想派人进去杀了薛白,“救回”圣人,却没有信心能不出差错,生怕万一让圣人鼓动了他麾下的禁军。



       “阿兄。”李倓道,“我们谈谈?”



       “嗯。”



       兄弟二人遂驱马离开将士,在渭河畔相对。



       末了,李倓问道:“散关前,薛白弑君的一幕,实则是阿兄让人演的?”



       “你方才既知是薛白使人……”



       “我给阿兄找个台阶下罢了。”李倓道,“不要自欺欺人了。”



       李俶叹道:“三郎啊,你在怀疑我不成?”



       “我不是这意思。”



       “那样的大火,我以为圣人不能幸免了。”李俶道,“眼下又是这等形势,外有胡羯乱常,内有庆王逼宫。若不尽快往西北整军,守着一团灰烬苦苦寻找,只会让某些人又起了不该有的心思。”



       李倓问道:“兄长是担心荣王趁机生事,才出此下策?”



       “不错。”



       “可圣人既在,兄长为何不太高兴?”



       李俶讶然,问道:“我何时不高兴了?”



       李倓道:“我看得出来。”



       这句话让李俶的眼神更沉郁了。



       “我既看得出来,旁人也看得出来。”李倓道,“根本不必薛白证明什么,只看到你一听圣人活着时的反应,有心人就明白是怎么回事了。”



       “那你说,怎么办?”



       “士卒们不傻,心知是怎么回事,他们定然不敢跟着阿兄……不承认圣人。”李倓其实一直没拆穿在这件事上李俶的心思,道:“眼下唯有迎回圣人,请圣人颁旨,继续往河朔。”



       正在此时。



       “广平王,圣人有口谕!”



       李俶回过头去,只见陈玄礼麾下一名骑士过来,径直高声道:“召广平王李俶觐见,解释山火及弑君一事!”



       此言一出,禁军们顿时议论纷纷。



       李俶没想到,自己还没下定决心对薛白动手,反而先被薛白逼到了进退两难的地步。



       正在这时,有快马向他奔来,是李辅国到了。



       李辅国以前与李倓私交更好些,今日却是避开李倓,拉过李俶,轻声说了几句。



       ~~



       燃灯寺。



       薛白盘膝坐在一颗古树下,仿佛老僧入定一般。



       他说完了事情的来龙去脉之后,不再做过多的解释,任陈玄礼等人自己去商量该相信谁,或者说愿意相信谁。



       “薛白,你等皆安然无恙,唯独圣人烧了面容,你不觉得太可疑了吗?”陈玄礼过来,沉着嗓子质问了一句。



       “安然无恙?”薛白道,“陈将军知道这场大火烧死了多少人?”



       “我不管……”



       “仅我亲眼所见的尸体就有两百余具,而在山中活下来的仅有七人,令有十四人为保护圣人而牺牲,你说‘安然无恙’,是嫌我们死的少吗?那到长安去看看,去河南、去河北,那里死的人多。”



       陈玄礼恼道:“我不是在说这些,我是说圣人的面容,你知道天子仪容是多大的事吗?!你若不知,可问问庆王。”



       “陈将军若疑圣人有假,大可拔刀杀了我们,去投李亨。”



       “你!”



       薛白不再答话,他不打算陷入解释的泥潭。与其那么做,不如让李俶的反应来坚定这些人的信心。



       他已经让陈玄礼传圣谕给李俶了,只等结果。



       谁是叛逆,谁心里最清楚。



       终于,山道那边传来了通传,有人道:“广平王来觐见陛下了。”



       薛白睁开眼,道:“走吧,等广平王与圣人当面说清楚,陈将军自然就知道真相了。”



       他起身,往山道方向走去,很快便看到李俶带着些心腹手下往这边而来。



       李俶身披战甲,英气勃勃的样子,抬起头向上看的时候,眼神里透出狼一样的目光。一步步拾阶而上,终于在快要到燃灯寺前时,远远见到了薛白。



       “拿下薛逆!”



       几乎是第一时间,李俶便抬起了一支弩。



       陈玄礼正在薛白身旁,顿时让人护住,喝道:“住手!广平王且待对质清楚再动手不迟!”



       与此同时,张小敬道:“圣人有旨,拿下李俶!我已向圣人禀报,是李亨父子命令我动手……”



       话还未喊完,李俶已知张小敬说的是何事,当即把弩箭的方向一转,一箭射向张小敬。



       “住手!”



       “嗖。”



       张小敬就地一滚,喊道:“拿下他!”



       “噗。”



       李俶与身后士卒们已迅速拔出刀来,冲向燃灯寺,凡有人敢拦,谁拦杀谁。



       陈玄礼大惊,顾不得落在寺外的诸人,连忙退入寺中,让人关上寺门。



       “快,关门!保护陛下!广平王,你疯了不成?!”



       李俶听得这句“保护陛下”,杀意愈坚,喝道:“薛逆弑君、假传圣意,诛之,敢助他者视为同谋!”



       “杀!”



       李琬原本就在大门处与韦见素说话,忽逢这等情形,又惊又兴奋,大喊道:“李亨父子反了!快去召禁军平叛!”



       话音未落,他已发现李俶再装填了一支弩箭,直接对准了他。



       “荣王,走。”



       “噗。”



       一支弩箭已射在了李琬的大腿上,他摔倒在地,惊惧不已。



       “快救我!关门,关门啊!”



       他本以为兄长们或死或被视为谋逆,储位自然而然该落在他身上。可剧痛传来,他才意识到,储位之争远比他预料的残酷。



       一见李琬被射倒,马上有李俶的心腹跑去向山下的禁军们大喊道:“事已查清,荣王谋逆,使人假冒圣人!”



       这边,李俶眼神愈发狠辣,冲杀到寺门前,当即喝令手下们撞门。



       “嘭!”



       破旧的木门刚被撞了第一下,已开始摇摇欲坠。



       木屑与沙土飘落下来,迷了李俶的眼,他抬手揉了揉,泪流不已。



       他想到从小就听说的故事,说他满月之时,圣人来十王宅看他,亲手将他抱在怀里,当时有宦官说“这屋里有三个天子”,他是长子,他的阿爷是大唐的太子,他当然早晚要成为天子。



       可他还这么年轻,大唐的天下却已被祸乱成这样,若再没人站出来,真要如永嘉之乱一样分崩离析了。



       “嘭!”



       燃灯寺的门被撞开,李俶红着眼抬头看去,正见到那尊斑驳的佛像在对着他拈花而笑。



       夫有国家者,大孝莫过于保存社稷,何在于区区天伦之情。



       “杀逆贼!”



       李俶一抹眼泪,大喝着,义无反顾地杀了过去。



       奔过大殿,却见陈玄礼、薛白等人正扶着一个穿着残破皇袍的身影攀上寺庙后方陡峭的山道。



       “别让他们跑了……”



       李俶再次抬起弩,紧盯着他们。忽然,混乱之中,那圣人回头看了他一眼,脸上竟是包着裹布,露出半张烧毁的脸。



       “圣人?”



       李俶愣了一下,突然意识到自己中计了。



       如张汀所言,这般大火,圣人很难以老迈之躯在其中存活下来,与其苦寻,不如确定死讯。薛白果然是没能保住圣人,故而让人毁容来代替,否则怎么刚好烧了脸,那身皇袍虽残破却还能认得出来?



       此时看来,薛白很难证明这个圣人是真的。但该死的是,自己的反应过激,已经完全把陈玄礼、韦见素等人推到对立面了。



       之前的种种担忧,现在看来反而十分可笑。倘若李俶没有做贼心虚,大可以欢欢喜喜地来迎圣人,更早地发现不对。



       这些念头在李俶脑中一闪而过,事到如今,他也只能一条道走到黑了。只要杀了薛白,甚至陈玄礼,一切迎刃而解,禁军也将更好地被控制。



       “看到了吗?他们假冒圣人,罪该万死,杀!”



       才追到后山小路,猝不及防地,一支利箭带着破风声射了过来。



       李俶一惊,停下脚步,挥刀去格挡却是挡了个空,低头一看,那箭支正插在他脚下的土地上,没入数寸,箭羽微微晃动。



       遇伏了。



       他连退了数步,抬起头,已看到山峦间立起一道道身影。



       “郭千里?!”李俶惊问道:“你如何在此?!”



       郭千里手持大弓,啐道:“忠王命我搜救圣人,趁机占了散关,我当然得找到圣人!”



       那夜,薛白劫走圣人之后,他便不受信任。待起了火,又被派来灭火,结果散关也被占了。但他离得最近,加上熟悉地形,见到薛白的信号,自然是最早赶到的。



       否则,仅凭姜亥的数百人马,薛白如何敢冒这样的风险?



       “郭千里!不可手软,拿下他!”



       眼见郭千里一箭没射中李俶,薛白当即喝道。



       “拿下他!”郭千里却也不傻,知道薛白这是让他杀皇孙表示站队,他遂只是喊道:“拿下!”



       李俶眼看他们人多,自知不敌,连忙退走。



       “走!”



       “保护广平王!”



       他带来的手下倒是个个忠心勇武,连忙护着他退回山道,同时挡着他,留下断后。



       郭千里又命士卒追杀,沿着山道连杀了十数人。



       “阿兄?”



       山脚下,李倓远远见到李俶狼狈退了回来,有些诧异,领骁骑上前相救。



       他弓马娴熟,连着几箭射中,正中李俶身后追兵,之后更是命人抢回李俶。



       眼看差一点就要拿下李俶,突然横生枝节,郭千里气得跳脚,发出号角,催促姜亥率部去战李倓。



       姜亥却非郭千里麾下,既不得薛白命令,又看李倓骁勇、禁军兵马太多,不愿士卒们有无谓的牺牲,遂只放箭驱赶李倓,并不上前交战。



       “气煞我也!”



       郭千里眼看薛白大步赶来,抢先道:“你的人怎不杀过去?!”



       “你为何不一箭射杀了李俶?”薛白反问道。



       “咦,你这话说的,他是皇孙郡王,我如何敢杀?”



       “他是叛逆。”



       “那是你说的。”郭千里道,“你说谁是叛逆我便杀谁吗?”



       薛白被他气笑了,招手让他上前,小声问道:“你看出我故意让你杀他了?”



       “当然,我又不傻。”郭千里拍拍胸膛,道:“但我可不会轻易跟着你作乱,我身为龙武军大将,当忠于圣人,哪个皇子我都不站。”



       “是,你不傻。”薛白问道:“知道为何这么多年官位起起落落,偶尔起起一直落落吗?”



       “为何?”



       “你只看陈玄礼不站任何皇子,你却没看到他早几十年就立下从龙之功了?”



       郭千里一愣。



       薛白拍了拍他的背,道:“你要是不会站队,你就看聪明人怎么站。”



       陈玄礼也已大步赶来,向山下高声大喝道:“所有禁军听令,忠王父子反了!拿下他们……”



       ~~



       “假的!毁了容的!”



       李俶匆匆逃回,第一件事就是拉过李倓,这般说道。



       李倓的反应竟是有些失落,首先遗憾他的祖父已不在人世了。



       “薛白必然是弑君了。”李俶又道,“圣人就在他手上,为何要以毁容者替代?必是他弑君了,我不过是提前把真相演给世人看。”



       话虽如此,可经历了他这些反应,眼下说这些已经没有用了。



       陈玄礼等人已经彻底被逼到了他的对立面,开始煽动禁军。



       李俶原本还想号令禁军平叛,然而他渐渐意识到,再纠缠下去,要被当成叛逆平定的人会是他。



       “阿兄不该贸然动手的。”李倓观察着局面,很快做出了判断。



       说罢,睥睨了李辅国一眼,冷冷道:“我说过,别再让我看到你干预国事。”



       李辅国顿感心惊,应道:“建宁王饶命,奴婢只是奉命行事……”



       “咚!咚!咚!”



       对面的战鼓大作。



       郭千里的士卒们已经奔下山来了,如今还跟着他的人不多,只有数百,但与姜亥合兵也凑成了千余人的阵列。再加上陈玄礼、薛白纷纷跨上战马,大旗高举,以天子名义威慑禁军,很快使得李俶这边军心动摇。



       “撤吧。”李倓道,“把人马带回河朔再谈。”



       “撤!”



       李俶下令鸣金,同时不忘宣扬是“荣王交构薛白,假传圣旨”,又称朔方兵粮充足,以激励动摇的军心。



       “让叛逆与胡羯留在关中自相残杀,我等先往朔方,整顿军务,收拾河山!”



       队伍缓缓后撤,本以为薛逆的兵力少,必不敢来追,没想到的是,却有数骑远远奔来,隔着一箭之地,始终追逐着他们。



       “回去守长安啊!”



       夕阳下,张小敬策马奔跑在关中平原上,不断地向他往日的同袍们呼喊着。



       他没有再提谁是叛逆,谁是忠臣,因为连他也分辨不出了。



       在他眼里,薛白与背后的太子未必真就是清白的,不重要,他已经厌倦了被卷入储位之争,被当成棋子一样利用来利用去。



       李琮、李亨、李琬之间,谁能当皇帝,对于他这样的普通士卒而言有什么打紧的?他根本就不在乎。



       当发现那些权贵们带他出长安,去蜀郡也好、去朔方也罢,考虑的根本就不是如何能守住社稷,那些人只考虑自己的权力和利益。张小敬猛然醒悟过来,他只有一个愿望——回去,守住他的家。



       管它是忠是奸,管它是弑君是护驾!



       “回去!我们的家在长安!”



       张小敬追了很远,像是追日的夸父,一直追到太阳在遥远的陇山落下来,天地陷入了黑暗。



       他勒住缰绳,感到嗓子哑得像是要着火。



       回过头,他看到了身后有无数的火把,像漫天繁星一般。



       那是薛白已经率部追上来了,以及许许多多愿意与他一起回去守长安的士卒,正在整队。



       他其实已追回了很多人,于是满足地咧嘴大笑起来。



       “张小敬!”



       正掉头东向,夜色中忽然有人向他喊道。



       “老三?”张小敬听出那是他队伍里的同袍,惊喜不已,“我还以为你被灭口了。”



       “哈,我才没那么容易死,还要和你回去守长安。”



       张小敬问道:“你不是说得到河朔立功劳?跑回去长安送死,到时那么多无名尸体,可分辨不出你。”



       “我算是看明白了,与其死在这些狗屁事里,不如战死在长安……”



       (本章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