爱德华·肯威，代号提灯人。

       肯威的年龄在四十岁，是董事长的好友。二人其实很早就相识，至少有二十年的友谊。

       肯威早些年是个美术生，准备考入日耳曼的一所美术学校，但是落榜了，那个时候粮价疯长，他连面包都买不起。

       他的过去似乎很有梗，但他并不是那个改变世界的疯子。

       不过那个疯子，的确出现在了肯威的人生里。

       董事长与肯威的友谊，就是从一句格外日漫的话开始的：

       “要不要和我一起改变世界？”

       肯威是最早听到这句话的。听过这句话的，如今也只有六个。

       去掉肯威，便是五神。

       肯威一直以来，都比英灵殿和董事会的人，要知道更多关于董事长的事情。

       但他从来不质疑董事长，无论董事长怎么运作黑与白，他都会将事情办妥帖。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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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这个世界的所有棋子，无论是黑子还是白子，肯威相信，只要下棋的是董事长，最后的局面一定是对人类有利的。

       他或许是盘古最早的“迷弟”。他也是盘古为数不多的朋友。

       或许正是因为朋友，肯威如今才能活下来。

       他还记得，在盘古没有试图晋升旧历主宰，日历还是白色的时候，万劫不复也还没有降临的时候——

       盘古说过：

       “肯威，我的好兄弟，虽然我大你不少，但我真的觉得你是我很好的朋友。”

       “如果有一天，我要选择新的旧历生存方式，你会是我锚的一部分。”

       这不是假话，盘古这样的至强者，也是需要知己的。

       肯威就扮演着这样的角色。

       所以这个世界，最先能觉察出盘古变化的人，也是肯威。

       肯威是幸运的，他自身或许没有很强大，但他认识了这个世界最强之人。

       世界第一，是他的好友。

       肯威也是不幸的，他的好友做的任何事情，层面都太高了，有时候犯了错误，他根本做不到任何补救。

       上一次，董事长要求肯威找来秦泽，不要联系司令。

       随后董事长又不断道歉，对肯威说：

       “肯威，我的老朋友，原谅我，原谅我……”

       正是这句话，让肯威预感到——那个世界最强的男人，在与呓语的对决里，输了。

       也是那个时候起，肯威第一次违背董事长的命令。

       因为他已经不能确定，最后那句原谅我，是不是老朋友的道别。

       肯威的确不是影响世界的疯子，董事长才是。

       但肯威的这个举动，的确对世界有了巨大的影响。也正是这个举动，引发巨大的因果，也因此才导致戴着转业面具的秦泽，也就是旧历始祖周白榆，感知到了董事长原本的位置。

       可董事长作为世界第一人，当世最强的旧历者，是一个足以强横到影响规则的存在。

       在五月二十日，旧历始祖被召唤出来之前——他便感觉到了一种巨大的危机感。

       于是他……逃了。

       他的这一举动进一步让肯威验证了猜测——自己熟悉的盘古与董事长，或许已经永远消失。

       董事长逃了，他竟然也真的能逃掉，避开了强大的旧历始祖。

       当董事长再度回来时，董事长得知，肯威已经见过了那位旧历始祖。

       没有错，在旧历始祖登场的一分钟里，周白榆带着秦泽跨越了时空。

       他们去了未来的时间，但在抵达游轮时，却并非穿越到未来，而是来到了当下的时间。

       那一天，董事长感觉到了清浊两气的变化，竟然预判到了自己的劫数。

       他躲掉了。

       能够躲掉旧历始祖，这已经说明了很多问题。

       董事长断定肯威已经叛变，因为董事长不相信，旧历始祖会不对肯威做任何事情。也因此，他将肯威囚禁在了聚魂灯里。

       他终究没有舍得下杀手，哪怕他早已不是当年的盘古，而是旧历·盘古。但面对老友肯威的背叛，也只是选择了囚禁。

       也许度过这次的事件后，他还会继续任用肯威。

       肯威的确背叛了董事长。

       在周白榆抵达游轮后，说了这样的一番话。

       “嗅觉敏锐的家伙。躲起来了。秦泽，我能为伱做的事情，确实不多，很多机缘，你已经靠自己的能力，或者靠你的朋友和爱人，将它们触发。”

       “你有值得让人羡慕的朋友，也有很好的伴侣。但对应的，你要面对的劫数也很强。”

       “提灯人，会在关键的时刻，帮助你的。”

       能够躲掉一位旧历始祖的奇袭，这已经说明很多问题。也难怪周白榆说道，秦泽面对的劫数很强。

       但周白榆相信，秦泽自然能做出最正确的选择。

       至于爱德华肯威，他并无法帮助秦泽，但他的那盏灯，被周白榆触碰过后，就已经为今日的事情种下因果。

       而那个因果，是英灵殿中，资格仅次于盘古的存在。

       在不久之前，聚魂灯里那个特殊的世界，爱德华肯威，竟然遇到了一个人。

       一个出现在灯内的熟面孔。

       “我这是出现幻觉了吗？为什么你会出现在聚魂灯里？”

       穿着黑色斗篷，留着白色的络腮胡，整个人透露着一种仿佛老年版昆特牌猎魔人的气息，但他只有一只眼睛。

       独眼的奥丁。

       在聚魂灯里被囚禁的时候，爱德华肯威断然没有想到，奥丁竟然会来到这里。

       而奥丁的出现，也同样是历史上的一次转折点。

       ……

       ……

       雷云覆盖住红色的天空，巨大的雷云像呈现出一种旋涡状。

       与深海之中那只同样巨大的眼睛对视着。

       当甲板破碎，便能看到，战舰的图书馆里，那个被无数触手连接，身体肌肉暴涨，身躯也变得比信使还魁梧的怪物。

       名为盘古的怪物。

       而盘古抬起头，看向了天空中的雷云。

       少年信使的腹部已经被击穿，血肉正在愈合，高大信使脑袋凹陷，也正在一点点恢复。

       这个恐怖的存在，将所有人眼里，不可战胜的信使打败。虽然战斗还未结束。

       盘古的声音变得恢弘，像是从天地的每个角落传来。

       “好久不见了，奥丁。”

       雷云涌动。

       这一刻，董事长的身躯变得更加巨大。

       他的下半身已经消失不见，密密麻麻触手取代了双腿。所有的触手，皆来自深海之下的巨大眼球。

       那些触手刺破了眼球，与董事长的人类之躯融合为一体。

       巨大的血之眼，是整个怪物的中心。而无数林立的，从深海里探出的触手，则是巨大怪物的肢体。

       人类在战舰上，显得无比渺小，而战舰相比于怪物深海里的躯体，也无比渺小。

       只有天空中的云，是可以在气势上，与之抗衡的存在。

       有着决死之意的奥丁，抵达战场。

       “畏首畏尾的存在，一个只想在现实世界里搅弄风雨的胆小鬼。也敢来我面前放肆！”

       即便面对双信使，再加上一个奥丁，董事长也浑然不惧。

       奥丁并未说话，只是凝聚着力量。

       浩劫与浩劫之间的对决，也同样可能在瞬息之间决出胜负！

       只不过在这场最强旧历者之间的对决开始之前……还有一个小小的插曲。

       司令。

       当看到那个早已变成怪物，只留着那张熟悉的脸的“董事长”时，司令呆愣在原地。

       打开聚魂灯，感受着灯内的磅礴力量时……他就预感到了。

       但现实与聚魂灯一同破碎时的场景，还是让他心痛不已。

       “为什么……会是您？”

       司令悲伤的看着董事长，脸上写满了无助。他像是一个孩子犯下了重大的错误，有些不知所措。

       如果是自己犯错就好了。

       司令内心这么想着，如果是自己犯错的话……

       像父亲一样的董事长，一定可以将自己拉回来。

       堕落为黑历者？变成怪物？或者不断破坏秩序？

       这些事情，哪怕自己犯了，董事长也一定可以将自己带回正途。

       在聚魂灯破碎之前，他真的这么相信着。

       这个世界的救世主，就是董事长。

       哪怕在与德尔塔对决时，在听到肯威的话语时……他就已经猜到了某些可能性。

       可只要事实没有呈现在眼前，他就还是相信董事长。

       因为是那个男人，将他们几个养育成人，也因为是那个男人，告诉他们要守卫这个世界的秩序。

       眼泪从司令的眼里夺眶而出，就像是那场超级降临到来时，一个个伙伴离自己而去时一样……

       那个时候，司令无助的哭泣，悔恨着自己为什么不够强大。

       但那时候总归还是有希望的。因为董事长解决了一切，因为董事长活着，就一定可以让自己的伙伴不会白死。

       可此时，司令的眼里一点光也没有了。

       “为什么，会是您呢？荷夜……袁婼……左末他们……到底算什么？”

       “他们的死亡，和您有关系吗？”

       其实已经知道答案了，但司令还是没忍住问出来。

       只是声音细微，像是失去了力气。

       旧历盘古，只是看了一眼司令，便望回了天空：

       “好孩子，你为什么不听我的话呢？”

       “我舍不得杀死你，就像我舍不得杀死肯威……”

       “我已经接受了自己换一种方式去迎接未来。”

       “我已经接受了过去的失败，但我所迈向的成功，注定很难被你们理解。”

       “现在，你太早知道了真相。等到战斗结束，再重新成为我的孩子吧。”

       旧历盘古的声音甚至还透着一点慈悲。

       仿佛他还是董事长。

       可司令的周围，已经出现了昔日的伙伴。

       司令不想抬起头的，他真的觉得，压在脖子上的那种无助感太重太重。

       就这么低着头，像个鸵鸟一样，任由命运洪流冲击也不错。

       至少，不用去面对什么。

       可他最终，还是抬起了头，双眼里只有破碎与悲伤。

       “我死之后……该怎么和他们解释呢？”

       他的声音不再微弱，反而变得咬牙切齿起来。

       “我到底该如何告诉九泉之下的他们……您是怎样的存在！”

       旧历盘古只是摆了摆手，他不想再理会司令。

       而随着他的肢体做出动作，司令周围的所有气息……仿佛凝固住。

       他的力量竟然无法施展。

       那些被召唤出的昔日的伙伴，化为了尘土，正在不断崩解。

       盘古病了，病的很重。但旧历盘古没有。

       如果全然接受旧历形态的自己，会彻底变成怪物。

       但接受的越多，力量就越强。

       恐怖的力量，让旧历盘古只需要看一眼，就能彻底震慑住一位天人境巅峰强者。

       不同于秦泽有信使的领域帮助，董事会第二人司令，连反抗的力量都没有。

       “让你看笑话了，奥丁，我的孩子们，总是不理解我，但我想你是知道我的。只是你不是不理解，而是不认同。”

       旧历盘古的语气充满了松弛感。虽然声音恢弘，在天海之间回荡。但语气却显得极为轻松。

       此时此刻，高大信使与少年信使也恢复了一大半。

       他们可以继续参战，但却并没有这么做。

       对于二人而言，拯救秦泽的行动，算是失败了，也算是完成了。

       秦泽选择了自焚而死。他们的使命已经结束。

       接下来，是英灵殿五神的智者奥丁，与英灵殿最强者盘古的对决。

       那不是他们该干预的。

       信使的身影在一点点淡去，这一次，他们不再是如同之前一样，迈着从容的步伐离开，每一步都会有超远距离的位移。

       这一次，他们只能选择狼狈的离开，用最为纯粹的空间之力，顾不得任何仪态。

       司令被控制住，信使离开。

       如今便只剩下奥丁与盘古。

       “我从未赢过你。”

       奥丁终于开口，声如雷霆。

       “但这一次，你似乎有了必死的觉悟，你在为女娲争取时间？你以为你能打败我？”盘古回应。

       奥丁说道：

       “是的，我不愿意为成为旧历生物，被堕落值神所摆布……”

       “我也不相信女娲真的可以杀死堕落值神。”

       “但如果一定要做出选择，在堕落的你和女娲之间选，我愿意相信她。”

       这段话语之后，天空中的雷云旋涡里，一只由雷电凝聚的，超级巨大的乌鸦出现了。

       黑色的雷电。

       就像是火焰也有业火一说，灭世的雷霆降下，那只黑雷乌鸦，以毁天灭地的姿态降临！朝着深海俯冲！

       “你取得了很大的进步，奥丁，这很不错，很不错……”

       旧历盘古张开双臂，竟像是完全不在意奥丁的最强一击。

       “但你并不知道，我是堕落值神的容器！我已经从堕落旧历主宰那里，知晓了成为旧历主宰的新途径！虽然……还需要一些东西。”

       并没有新途径。奥丁很清楚，当成为旧历主宰失败后，当黑白两条途径都失败……盘古便做出了堕落的选择，想要成为堕落旧历主宰。

       而原本那些东西，可以从秦泽身上获取。

       但秦泽用死亡来触发欧冶子怀表的能力，逃离了战场，去向了不可知的地方。

       这个让旧历盘古无比愤怒，但他还能保持理智，是因为成为新的堕落旧历主宰的那些必要之物，也可以从女娲身上获取。

       秦泽跑了，但盘古清楚，女娲还在堕落神庙。

       奥丁这个时候赶来，盘古也知晓用意。

       为女娲争取时间。

       “为什么不能和天照，耶稣，湿婆一样，去开辟自己的道路，而要来阻止我呢？”

       黑雷暗鸦已经降临。

       无数的电流已然开始影响海域里的生命。

       若这巨大的雷霆真正落到身上，无论何等强悍的身躯，也都会毁灭。

       但盘古还是那张开双臂的姿态，无比的舒缓。

       而黑雷暗鸦，也停住了。

       确切来说，不是停住了，而是雷电居然在不断的消散。

       物理学家与化学家的力量，在干预着雷电形成的原理。

       力场与磁场开始紊乱，物质也在盘古的上方，开始不断堙灭。

       “我说过，奥丁，你从未战胜过我，也不可能战胜我。”

       “用一道雷电杀不死我，你该考虑的，不是多加几道雷电，而是该使用更高规则的存在。”

       就像用弩箭与最强悍先进的枪械对比，如果想要超越枪械，并不是箭袋里装更多的箭矢就行了。

       得从原理层面进行进化。

       奥丁的力量从很多年前开始，就对盘古无效。

       就像是物理学家和化学家的双重组合，对天文学家产生了职业上的压制。

       旧历盘古多少有些失望，他感受得到，奥丁变强了，也许真的能在这场对决里，让自己眼前一亮。

       但现在，他发现奥丁只是变得力气大了，丝毫不考虑改进战斗的方式。

       他觉得无趣。

       所有的雷电，在这一刻化为乌有……

       那些从深海里探出，高耸入云的触手们，开始狂暴着刺入云层。

       原本血红色的天已经被雷云挡住。

       但随着奥丁的最强一击落下，雷云已然稀薄，而接着到来的触手进攻，更是让这片雷云被搅弄的稀碎。

       天空的颜色，又一次变成了血红色。

       “你阻止不了我，我接下来，便会去堕落神庙，取走女娲的性命。”

       这个世界，也只有盘古能够前往那个地方。

       毕竟，他才是第一个真正踏足过那里的人类。

       可天空中却传来了奥丁的声音：

       “盘古……你去不了！”

       声音已然透着几分虚弱。

       盘古微微皱眉，忽然间，他发现视线里的景象开始扭曲了。

       光，开始扭曲，仿佛被某个东西吸引。

       盘古很快发现了那个东西。

       那是一颗黑色的光球。

       很细微，在如此浩瀚的战场里，一颗乒乓球大小的黑色光点出现……根本难以被注意到。

       尤其是，黑色的光球原本藏匿在黑色的乌鸦里。

       原来那道雷……只是佯攻。

       盘古很希望奥丁能够拿出些手段来。但当奥丁真正拿出连他也难以应付的手段时，却感到了惊怒。

       他的脸上，终于没有了那种从容。

       那颗光球，正在不断的变大。

       其实它最早，只有指甲盖那么大。

       但降落的过程里，随着黑雷不断被瓦解……

       它也吸收了不少周围的东西，开始不断扩大，且越来越大，扩大的速度还越来越快，越来越迅疾！

       “很遗憾，我杀不了你……但你也别想……阻止女娲。”

       奥丁的声音，带着无尽的疲倦，却也有些畅快。

       这决死的一击，旧历盘古终究还是低估了它的威力。

       堙灭的黑洞出现在这个世界上。

       这当然不可能是真正的黑洞，否则别说乒乓球大小，哪怕是细如尘埃，也绝对不是任何生物可以承受的。

       但即便是天文学家的力量所创造的微黑洞，也足以改变战局。

       这才是奥丁真正的杀招。

       旧历盘古的脸上，忽然浮现出挣扎。

       在他感到愤怒和恐惧的瞬间……他竟然做出了奇怪的举动。

       他第一时间没有选择应对，而是将某种力量……落到了肯威和司令的身上。

       黑洞开始迅速扩散，越来越大。

       触手，海水，战舰，来自盘古的身躯……都在不断被吸入黑色的漩涡里。

       不仅仅是盘古，也有从高中坠落的某个身影，以及那道身影之上的……

       云层，天空，光影。

       世间的一切都在被吸入。这才是真正的，灭世的浩劫之力。

       奥丁，英灵殿五神里年龄最老的存在。

       这个有些守旧的老人，始终没有选择自己晋升的道路。

       他总是有些迟疑。

       不管是女娲，盘古，他们都在勇敢的做出选择。

       但奥丁没有。

       他也曾经想过，末日降临时一切会如何破碎。

       也想过，他们六个人，到底谁会是第一个殉道的。

       或许是天照，他多行不义，总是用活人来实验。

       或许是湿婆，他与虎谋皮，结局其实早已注定。

       又或者是女娲，这个透着疯狂的小姑娘，似乎总是坚信自己是对的。

       哪怕再危险的事情，认定就会无怨无悔的贯彻。

       这样的人，总是很容易殉道。

       奥丁只想活着。

       天赋出众，让他登临到了五神的阶段。

       可以说是盘古之下的最强。

       他当然也有资格选择自己的道路，去晋升为真正的神。

       他甚至想过，或许那些外神的力量值得去探索。

       可他没有迈出那一步。

       如今，奥丁的身体在一点点消散。

       这堙灭一切的黑洞，他很清楚杀不死盘古。

       他也不知道，这么做值不值得，也许，自己真的会死在这里。

       可此刻，奥丁竟然有一种畅快，仿佛第一次战胜了不可战胜的存在。

       “我看不见我自己的未来，但至少，我可以去掩盖一个错误。”

       没想到，我居然赶出来了。

       (本章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