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阿珍，嘴巴张开！”

       “啊！”

       “张大一点！”

       “啊！”

       “太大了！”

       外景片场，一辆侧翻的汽车，一个假人（英国修女）倒在血泊里，徐克正在拍一些琐碎镜头。

       就在他们不远处，邱淑珍手里还拎着一把沾满血浆的锤子，衣服和脸上也有血迹，乖巧的坐在陈奇对面，接受师父的指导。

       “你稍微低头，视角从下往上看，嘴角咧开，别动别动！”

       陈奇伸手捏住她的脸蛋，往两边提拉，她的嘴角不自觉的跟着咧开，直到达成一个满意的弧度，道：“OK！眼神邪恶一点，想象面前是袁洁盈，自己马上就要弄死她……对对，就这样，保持住！”

       他赶紧拿过照相机，咔嚓拍了一张照片。

       然后又像捏橡皮泥一样，揉弄着她的小脸，邱淑珍敢怒不敢言，只得任他蹂躏，终于又给她捏成一个十分甜美的微笑，咔嚓又拍了一张照片。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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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等我把照片洗出来，你对照着练习，要分毫不差，形成肌肉记忆。”

       “什么叫肌肉记忆啊？”

       “就是无论什么时候，只要你想笑，伱都能笑成这个样子。”

       “噢~”

       邱淑珍点点头，没问干什么，因为对方肯定会回答：以你的学历和智商，说了也不懂。

       这段日子以来，她被打击过无数次，已经习惯了。

       陈奇给她设计了两个笑容，一个邪恶，一个甜美，然后在片里有一场戏：她甜甜的走着走着，经过明暗交替的灯光，脸上表情变幻，从小天使变成了小恶魔……

       这种镜头，可以提升电影的品级，直接给观众留下深刻印象。

       比如《唐人街探案》里张子枫的那个笑容。

       让邱淑珍来演，是演不出来的，他只能捏橡皮泥，人工的捏出表情，再让她练习。她听话，肯努力，让干什么干什么，陈奇倒是愈发想栽培她了。

       “阿珍，该你了！”

       徐克在那边召唤。

       陈奇推了她一下，鼓励道：“去吧，你现在很棒了，回忆你哭鼻子那天被欺负的样子，你把她当做袁洁盈，狠狠的锤她！”

       袁洁盈不在剧组，但她依旧做出了很大的贡献……

       “Action！”

       徐克一声喊，邱淑珍蹲下来，凝视着地上的假人，然后拎起带血的锤子咣咣咣开始砸，一下一下越来越用力，砸着砸着，仿佛真想象出了袁洁盈，嘴角翘起，表情开始愉悦。

       竟然笑了起来。

       “噫！”

       徐克和陈奇都是一抖，演着演着怎么还成体验派了呢？

       …………

       “师父，明天见！”

       “明天见！”

       夜晚，邱淑珍挥手告别，看着高达飞走打奥特曼了，才进了门。

       她现在是家里回来最晚的一个，爸妈都收工了，今天也一样，留了饭菜给她。邱淑珍洗了手，坐下来狼吞虎咽，吃着吃着，发现爸妈一边一个把自己围住。

       “你们干什么，绑架啊？”

       “阿珍，你老实讲，你跟那位陈先生怎么回事，他连续几天送你回家了。”

       “他是我师父啊！”

       “没别的了？”

       “不然呢……”

       邱淑珍一愣，她上中学了，有些事也懂得，反应过来大声道：“你们太离谱了吧，我才13岁，我师父人很好的，你们当人家是坏人啊？”

       “哎呦，我们也是为了你好，现在什么禽兽都有啊，专挑你这种小女孩！”

       “不过没事就好，他既然收你做徒弟，有没有给你什么优待？”

       “有啊，天天教我演戏。”

       “没别的了？”

       “不然呢！你们今天好怪哦，不要打扰我吃饭。”

       爸妈悻悻的闪了，其实他们就想问，陈奇有没有额外给点拍戏补助之类的，或者在伙食上吃点小灶也行啊。

       吃完了饭，洗洗涮涮，躺在自己逼仄的小床上睡觉，而那一对弟妹忽然跑了过来，爬上床。

       “你们怎么还不睡觉？”她小声道。

       “五姐……”

       妹妹更小声，扒着她耳朵道：“我们还想吃牛扒饭，你什么时候再拿回来呀？”

       “是啊，那天的牛扒饭好好吃哦。”弟弟也道。

       “那是人家请我吃的，我自己哪有钱买呀？”

       邱淑珍为难，但忽然想到自己被卖了一万五千块，道：“妈妈应该有钱呀，你们让她买。”

       “我们说过了，妈妈不肯，说要攒钱给哥哥结婚用。”弟妹失落道。

       “……”

       她也沉默了一会，安慰道：“没关系，等我赚了钱，天天给你们买好吃的。牛扒饭算什么，我带你们去吃西餐，住洋房……”

       弟妹又高兴起来，妹妹问：“五姐，你拍的到底是什么戏啊？”

       “我也不太懂，反正让我吓唬人的。”

       “啊？你怎么吓唬人？”

       “就是，就是……”

       邱淑珍把头发弄乱，遮住脸颊两侧，她现在还做不出来那种表情，自己揉捏着脸蛋，弄出一个似像非像的恐怖笑容，一把搂住弟妹：

       “就——是——这——样——喽！”

       “哇！”

       小孩子的哭声在半夜很响亮。

       …………

       与此同时。

       长城公司宿舍，灯光明亮，陈奇在看龚雪的信。

       信上说《妈妈再爱我一次》快开拍了，渣男男主选了一个叫王咏歌的，北电78级学生，比龚雪小三岁，跟周里京、张铁霖他们是同学。

       这年代的演员，一般不爱出演有人品污点的角色，因为观众很容易将角色与演员联系起来。

       这跟反派不一样，反派是纯粹的坏，一看就是对立面。

       人品有污点，比如一个男人事业有成，对同事友好，对长辈孝顺，对孩子也好，但就是出轨了，你说他是反派么？不是啊，他道德有问题。

       这样的角色，现在一般演员都不爱演。

       不像后世。

       所以王好为挑来挑去，挑了一个没啥名气的王咏歌，此人在80年代拍过几部戏，然后移民去加拿大了。

       《妈妈再爱我一次》的背景放在了广东，因为男主抛妻弃子，娶了富家小姐，富家小姐就是在香港有产业，后来男主也去香港了。

       而且广东的拜神文化比较浓厚，也符合女主为了救孩子，一步一磕头去求神的剧情。

       陈奇看完了信，给写了一封回信，又附带一套在香港买的秋冬装，一双鞋，还给汪洋买了点礼物，打算一同寄回去。

       随后，他铺开稿纸，习惯性的做案头，梳理今明年的工作计划。